丹堂大比的消息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讓沉寂的藥田泛起波瀾。

雜役們議論了幾天，熱情便迅速消退。破格晉升？那是戲文里的故事。他們更關心今晚的餅子能不能厚實一點。

被指定的林玄，表面惶恐不安，心底卻波瀾微動。丹堂，宗門丹藥的核心，那里必然有更系統的藥草知識、更完整的丹方、甚至可能有關乎他手環能量來源的線索。這是一個風險與機遇并存的窗口。

李管事扔給他一塊臟兮兮的木牌，上面刻著個“藥”字：“三日后卯時，持此牌去外丹堂廣場候著，機靈點，別沖撞了仙師！”語氣里滿是打發麻煩的敷衍。

“謝…謝管事。”林玄訥訥接過，小心翼翼揣進懷里。

接下來的三天，他依舊是那個不起眼的雜役，除草、澆水、漚肥。但他收集露水的時間更早了，巡視藥田的次數更勤了，尤其是在西北角區域。

他在觀察那個手腕有抓痕的瘦小雜役。

那人叫王五，平日內向寡言，干活還算踏實，是藥田里最沒存在感的那一類。但林玄注意到，鼠患平息后，王五似乎變得更加沉默，眼神里偶爾會閃過一絲驚惶和不甘。他負責的區域，那些凝露草的長勢明顯差了一截，但他似乎并不上心。

更重要的是，有兩次，林玄“偶然”靠近他時，手環檢測到了極其微弱的、未消散的靈能殘余，與他之前監測到的西北角波動頻率有相似之處。

幾乎可以確定了。

但林玄沒有聲張，更沒有接觸。他只是在一次“不小心”摔倒在王五附近時，袖子里滑落了一小撮混合了丹渣和特殊礦粉的泥土——那是手環分析后，能微弱安撫靈能躁動、并帶有極淡寧神效果的混合物。

王五愣了一下，看了看那撮不起眼的泥土，又看看摔得齜牙咧嘴的林玄，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將泥土踢散到自己的藥田里。

林玄爬起來，拍拍土走開。一個無聲的警告和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幫助”已經送出。對方若聰明，就該知道收斂。

處理完潛在的麻煩，林玄開始為大比做準備。他沒法修煉，只能繼續強化唯一的優勢——信息。

他借著“漚肥”的名義，更加瘋狂地收集各種丹渣藥屑，不僅從水渠，還冒險靠近了幾次丹堂的廢料堆。手環的數據庫急速膨脹，對各種低階藥草的成分、藥性、相生相克關系的解析越來越完善。

【“三葉青芝”火候不足時，會殘留微量酸毒，需配“地衣粉”中和】

【“凝血草”萃取液遇金屬會氧化失效，需用陶器盛放】

……

這些知識龐雜而瑣碎，遠超一個雜役該掌握的范疇。他必須小心地包裝自己。

如何包裝？他看向了那口臭名昭著的破陶缸，以及里面翻滾的、味道極其上頭的“肥料”。

大比前日，李管事被叫去外門開會，回來時臉色極其難看。據說是因為近年丹堂產出下降，長老震怒，要求各藥園必須想出提升靈藥產量或品質的法子，大比時要有說法。

李管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把氣全撒在雜役身上，鞭子甩得啪啪響。

雜役們噤若寒蟬。

林玄低著頭，眼神閃爍。機會來了。

傍晚收工時，他磨磨蹭蹭落在最后，等李管事罵罵咧咧準備離開時，才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氣，怯生生地開口：“管…管事…小的…小的有個蠢想法…”

“有屁就放！”李管事不耐煩地吼道。

林玄嚇得一縮，指著那口破缸，結結巴巴道：“就…就是這肥…上次…上次下雨好像有點用…能不能…能不能試著澆一點別的草？就一點點…說不定…說不定也能長好點？”

李管事此刻正是病急亂投醫的時候，雖然完全不信這臭烘烘的東西能頂大用，但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占了上風。再差還能差到哪去？

“試試試！趕緊試！要是沒用，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他煩躁地擺擺手，根本沒過腦子，只想趕緊找個由頭應付上面的壓力。

“哎！哎！”林玄連忙點頭哈腰。

于是，在夕陽的余暉下，在眾雜役看傻子一樣的目光中，林玄開始認真地將缸里的“肥水”兌上清水，小心翼翼地澆灌幾株普通的、長勢一般的凝血草——這是手環分析后，確定最能耐受且可能從丹渣成分中獲益的草種。

他做得一絲不茍，仿佛在進行什么神圣的儀式。

二狗想幫忙，被那味道熏得退避三舍。王五遠遠看著，眼神復雜。

沒有人知道，林玄在兌水時，手指縫里漏下了一些手環精確配比的、能促進凝血草吸收特定養分的礦物粉末。那肥水本身作用有限，真正的催化劑是這些看不見的東西。

一夜過去。

第二天，當李管事抱著最后一絲希望來看時，眼睛猛地瞪大了！

那幾株被“肥水”澆灌的凝血草，竟然真的變得格外精神！葉片厚實，顏色深郁，邊緣甚至隱隱透出一絲靈光，長勢明顯超過了周圍的同伴！

“這…這…”李管事難以置信地看看草，又看看那口破缸，最后目光落在垂手站在一邊、一副等待發落模樣的林玄身上。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一把抓住林玄的胳膊，力氣大得嚇人。

林玄吃痛，臉上擠出害怕和茫然：“就…就是按老家土辦法…漚的肥…瞎…瞎貓碰上死耗子…”

“土辦法？好！好一個土辦法！”李管事激動得臉都紅了，哪還管什么道理，“快！把這法子仔細說給我聽！”

林玄心中暗笑，臉上卻愈發惶恐，支支吾吾地描述著如何收集丹渣、如何混合雜草淤泥、如何攪拌發酵…過程粗陋不堪，毫無技術含量，完全就是一個老農的經驗之談。

李管事聽得眉頭緊鎖，但眼前實實在在的變化讓他無法質疑。他猛地一拍大腿：“好！這次外門大比，你就跟著我！若是長老問起，你就這么說！聽見沒有！”

“啊？我…小的嘴笨…”

“讓你說你就說！少不了你的好處！”李管事此刻看林玄，簡直像看一個福星。

于是，在外門大比正式開始這天，李管事昂首挺胸，帶著一個渾身似乎還帶著淡淡肥料味的雜役，朝著外丹堂廣場走去。

林玄跟在他身后，低著頭，嘴角勾起一絲無人察覺的弧度。

計劃通。

他成功地將自己包裝成了一個“意外發現土法漚肥能壯苗”的幸運雜役。這個身份低賤、可笑，但足夠安全，也足以讓他在大比的“辨藥”環節，有一些合情合理的、“撞大運”般的表現。

他的袖子里，藏著幾小包不同顏色的粉末——那是他這幾天從丹渣里提煉萃取的精華，也是他準備在必要時，用來“驚艷”一下的工具。

當然，前提是“運氣好”。

廣場上人頭攢動，各藥園的管事、外門弟子甚至還有一些內門弟子齊聚于此，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藥香和靈草的氣息。

林玄深吸一口氣，感受著手腕上冰涼的觸感。

數據庫已就緒。

表演，即將開始。

他目光低垂，看似畏縮地掃過廣場，卻在瞬間，將周圍所有可見的靈草靈藥，都納入了手環的掃描范圍。

【開始環境掃描…】

【識別藥草：137種】

【分析藥性搭配：進行中…】

暗流仍在涌動，但他已踏入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