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草的長勢一天好過一天。

枯黃的葉片重新舒展嫩綠，清晨時分，草尖凝結的露珠都似乎比往日更加飽滿圓潤，在熹微的晨光下閃爍著微弱的靈光。

李管事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甚至偶爾會哼起不成調的小曲。雜役們的日子也好過了不少，至少鞭子落下的次數明顯少了。

功勞被理所當然地歸功于李管事“領導有方”和“蓋干草的土法子見效”。林玄依舊是那個沉默寡言、干活勉強還算勤快的普通雜役，仿佛那天的“絆倒”真的只是一個純粹的意外。

只有二狗，偶爾會用一種探究的眼神偷偷看他。林玄對此心知肚明，卻始終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

這一日，李管事被傳喚去外門述職。他一走，藥田里的氣氛頓時松懈了不少。雜役們動作慢了下來，三三兩兩地偷閑喘氣。

林玄則利用這個機會，更加細致地觀察。他注意到，不同區域的凝露草，長勢依舊有細微差別。手環不斷采集著數據：

【區域A：日照過度，露水蒸發快，靈氣流失率+12%】

【區域B：通風不佳，霉菌孢子含量超標】

【區域C：土壤微量元素鉬、硼不足…】

數據很清晰，解決方案也很明確。但他不能動手。

正當他假裝彎腰鋤草，默默記錄時，旁邊兩個老雜役的閑聊飄入耳中。

“…說是露水，其實就是夜里散的靈氣，凝成了水珠子，金貴著呢。”一個老雜役捶著腰感嘆。

“可不是嘛，”另一個壓低聲音，“聽說丹堂那邊的大人物，專門收集‘月華露’來煉丹呢！就咱們這草尖上這點，人家根本看不上眼，白白散掉嘍…”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林玄的目光落在那些草葉頂端搖搖欲墜的露珠上。

【掃描確認：露水內含微量靈能粒子，活性極高，逸散速度極快，日出后一刻鐘內消散90%以上】

浪費？不，這是機會。一個無人關注、可以悄悄收集資源的機會！

接下來的幾天，林玄的行為發生了一些微小的改變。

他起得比以前更早了一點，天蒙蒙亮就第一個來到藥田。他解釋說夜里沒睡好，早點來活動筋骨。沒人懷疑。

然后，他會拿著一只破舊的、邊緣還有缺口的陶碗，假裝活動手腳，在田埂邊慢悠悠地走動。經過長勢最好的那幾株凝露草時，他會“無意地”用碗口輕輕拂過草葉。

這個動作笨拙又自然，就像個睡眼惺忪的人在夢游。草葉上的露珠順勢滾落碗中，積少成多。

【收集：低濃度靈能水溶液，每日約15-20毫升】

他做得極其小心，每次只收集零星幾顆露珠，絕不涸澤而漁，絕不在同一區域重復多次。收集到的露水，他會在無人處立刻飲用大半，感受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清涼氣息融入四肢百骸，驅散部分疲憊。剩下的一點，他小心地藏在一個洗凈的竹筒里。

手環的數據證實了效果：

【每日體能恢復速度+3%，肌肉乳酸代謝效率+5%】

【隱性靈根（未激活）對靈能粒子親和度微弱提升（0.01%）】

收益微小，卻穩定可持續。最關鍵的是，毫無風險。

他甚至“好心”地建議二狗：“早上…露水重，草尖有點濕，小心別滑倒了。”暗示他也可以早點來，蹭一點無人看管的“好處”。

二狗將信將疑地試了兩次，似乎也感覺精神好了些，看林玄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感激和心照不宣。

然而，平靜很快被打破。

幾天后，李管事回來了，臉色卻不似預期那般喜悅，反而帶著一絲煩躁和壓力。

“上頭下了死命令！”他對著集合的雜役們吼道，“這批凝露草要得急，品質還得再提三成！提不到，誰都沒好果子吃！”

雜役們剛剛放松的神經再次繃緊。

提升三成？這簡直是 impossible mission！仙師們親自照料也不過如此了吧？

李管事焦躁地踱步，目光掃過藥田，突然停在長勢最好的東南角。他眼睛瞇了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你！”他指著二狗，“還有你！”手指最終落在林玄身上，“從今天起，你倆就專門負責照看這片草！要是能成，賞你們一頓靈米飯！要是不成…”他冷笑一聲，未盡之意令人膽寒。

二狗嚇得臉色發白。林玄心里也是猛地一沉。

被指定負責，意味著關注度大幅提升。他之前那些小動作，在眾目睽睽之下很難再施展。而且，目標定得如此之高，幾乎必然失敗。

賞罰分明？他根本不信。成了，功勞是管事的；敗了，黑鍋絕對是他和二狗的。

必須想辦法破局，但絕不能暴露自己。

下午，他和二狗被單獨留在那片“重點田”里。二狗急得團團轉，不停念叨“完了完了”。

林玄則蹲在地上，眉頭緊鎖，一副苦思冥想的愁苦模樣，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泥土。

【實時模擬：最優灌溉方案、微量元素精準補充方案、微生物菌群定向培育方案…】

【風險評估：暴露概率89.7%→不可行】

一個個方案被否決。

他的目光掃過田埂，忽然定格在一處——幾株野草長得異常茂盛，甚至反過來擠壓了凝露草的生長空間。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二狗，”他遲疑地開口，聲音帶著不確定，“你看…這幾棵雜草，是不是比旁邊的凝露草還精神點？”

二狗湊過來一看，啐了一口：“呸！這害人的東西，搶肥厲害著呢！我這就拔了它！”

“別！”林玄連忙攔住他，臉上擠出一點猶豫和猜測，“你說…它是不是…特別會吃肥？要是…要是把它弄爛了埋土里，肥力是不是…就還給仙草了？”

他說得磕磕巴巴，毫無底氣，完全像一個病急亂投醫的農夫在胡思亂想。

漚肥。最原始、最土氣、最不會引人懷疑的辦法。

二狗愣住了，顯然沒想過這個。他撓撓頭：“好像…老家是有這么個說法？可這是仙草，能行嗎？”

“總…總比干等著強吧？”林玄縮了縮脖子，一副“我說了傻話你別介意”的樣子。

二狗看著那幾株囂張的雜草，又想想靈米飯的誘惑和礦洞的恐怖，一咬牙：“死馬當活馬醫！干了！”

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藥田里出現了一幅奇景。

被寄予厚望的兩個人，沒有施展任何法術，也沒有得到仙師指點，反而像兩個老農一樣，吭哧吭哧地拔雜草，挖土坑，把雜草剁碎了埋進去漚肥。

其他雜役竊竊私語，李管事看到后臉色鐵青，差點當場發作，但最終只是冷哼一聲走開，似乎已經放棄了希望。

林玄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降低期望，轉移焦點。

在無人注意的漚肥坑里，他借助腐爛雜草的掩蓋，將手環分析出的、少量從周圍環境能收集到的特定礦物質和有機質混入其中。這些物質能微妙地調節土壤酸堿度和微生物環境，但看起來和普通的腐爛雜草毫無區別。

他做得極其謹慎，每次添加的量都微乎其微。

改變在緩慢發生。

那些被“漚肥”滋養的凝露草，長勢似乎真的又比周圍好了一點點，雖然遠達不到三成的夸張要求，但至少沒有枯萎，還在頑強生長。

李管事再來巡查時，臉色稍微好看了點，雖然依舊沒什么好話：“算你們還有點笨力氣！”

危機暫時延緩。

收工回去的路上，二狗顯得有些沮喪：“忙活半天，也就這樣了…靈米飯怕是沒指望了。”

林玄默默走著，沒有說話。

視網膜上，手環給出新的提示：

【土壤改良進度：8%】

【目標達成預估：最終品質提升約一成五，無法達到三成要求】

【新建議：尋找外部變量介入，或準備承擔失敗后果】

外部變量…

林玄抬起頭，望向丹堂方向的山巒，目光幽深。

看來，不得不冒一點小小的風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