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刺骨的寒氣便鉆入茅草棚。

林玄隨著其他雜役麻木地起身，套上那件永遠帶著潮氣的粗麻短褂。他刻意模仿著旁人睡眼惺忪、動作遲緩的樣子，將最后一點餅子碎屑塞進嘴里，咀嚼得毫無聲響。

【環境溫度：3.7攝氏度】

【體能狀態：37%（低）】

【建議：攝入高熱量的食物】

手環在腕間無聲地提示，林玄卻只是摸了摸空癟的肚子，拿起墻角那把豁了口的鋤頭。

“都麻利點！”李管事的嗓門比昨日更沙啞，臉上的淤青讓他看起來更加猙獰，“仙師們動了真怒，要是這片‘凝露草’再出岔子，所有人都得去礦洞做苦役！”

人群里響起一陣壓抑的抽氣聲，恐懼像無形的網籠罩下來。

凝露草，一種對水分和“靈氣”都極為挑剔的一階靈草，是煉制“辟谷丹”的主材之一。這片田的長勢一直不好，是李管事最大的心病，也是所有雜役的噩夢。

林玄低著頭，混在人群中走向那片籠罩在淡淡白霧里的藥田。手環的傳感器悄然啟動。

【掃描：凝露草（枯萎期）】

【病因分析：根系微生物群落失衡（73%概率），土壤孔隙度不足（65%概率），局部水汽凝聚效率過低（89%概率）…】

【解決方案：調整灌溉頻率（7次/日，每次3分鐘），松土深度增加2厘米，東南角增設冷凝板…】

信息流涌入腦海，但林玄只是握緊了鋤頭。

不能做。

至少，不能明顯地做。

他像其他人一樣，笨拙地鋤著草，小心地避開纖細的根莖。但他下鋤的角度總是微妙地偏斜幾分，在不經意間稍稍松動板結的土塊。他澆水時，水瓢晃動的幅度也恰好能讓水滴更均勻地散開。

動作毫不起眼，甚至看起來比旁人更笨拙幾分。

“看什么看！干活！”李管事的鞭子抽在泥地上，濺起幾點泥漿。

午間歇息時，昨日替他擋鞭子的瘦弱少年——名叫二狗——湊了過來，愁眉苦臉：“完了，這凝露草要是救不活，咱們真得去礦洞了…那地方，進去就沒人能全須全尾地出來。”

林玄沉默地啃著餅子，目光掃過藥田東南角。那里地勢稍低，濕度最大，但幾株凝露草卻枯萎得最厲害。

【深度掃描：該區域夜間溫度過低，水汽凝結成霜，凍傷根莖】

他需要一個理由，一個笨辦法。

他吃完最后一口餅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猶豫地開口：“我老家…冬天怕菜苗凍著，會蓋點干草…”

二狗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仙草能跟凡間菜苗一樣？再說，哪來的干草？”

林玄不再說話。

下午勞作時，他趁著李管事巡視別處，悄悄將田埂邊一些枯黃的、毫無靈氣的普通雜草拔下，攏成一堆。動作慢吞吞的，像是體力不支在磨洋工。

“林玄！你又在偷什么懶！”李管事果然發現了，怒氣沖沖地走過來。

林玄抬起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和一點愚鈍：“管…管事，我看這些草礙事，想著清一清…”

李管事盯著那堆枯草，又看看他那副窩囊樣子，最終嫌惡地擺擺手：“廢物！清干凈點！別礙著仙草！”

日落收工時，林玄抱著那一小捆枯草，磨磨蹭蹭落在最后。在經過東南角那幾株瀕死的凝露草時，他“一不小心”被田埂絆倒，手里的枯草撒了一地，正好蓋住了那幾株病苗。

“哎呀！”他手忙腳亂地想要爬起來收拾。

“快滾！別在這兒礙眼！”李管事不耐煩地吼道。

林玄如蒙大赦，連忙爬起來，低著頭快步離開，留下那幾株凝露草被胡亂蓋在枯草下。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眾人懷著赴死般的心情來到凝露草田。

李管事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然而，當走到東南角時，他猛地愣住了。

那幾株被枯草覆蓋的凝露草，雖然依舊蔫蔫的，但葉片上的枯黃竟然褪去了一絲，甚至有一株的頂端，冒出了一丁點幾乎看不見的嫩綠新芽！

“這…”李管事揉了揉眼睛。

雜役們也圍了上來，發出驚奇的嘖嘖聲。

“活了？居然有點緩過來了？”

“真是奇了…”

二狗驚喜地看向林玄：“林玄，你昨天摔得那一跤…”

林玄一臉茫然和后怕：“啊？我…我就是摔了一跤…沒壓壞仙草吧？管事恕罪！”

李管事仔細檢查著那幾株草，又看看地上已經腐爛的普通枯草，眉頭緊鎖。他實在無法把這種凡間土辦法和仙草復蘇聯系起來，最終只能歸結于巧合。

“算你狗屎運！”他瞪了林玄一眼，但語氣卻緩和了不少，“看來這地方地氣有點特別…二狗，今天你去抱些干草來，其他幾處長得不好的也照樣蓋一蓋！”

危機暫時解除。

沒有人注意到，林玄低頭時，眼底閃過的一絲微光。

【數據記錄：簡易保溫措施有效，驗證局部微環境調控可行性】

【生存評價：風險規避成功，影響力控制：極低】

他繼續沉默地鋤草、澆水，像一塊會呼吸的石頭。

只是在無人留意時，他的手指會輕輕拂過土壤，手環的納米探針深入地下，悄無聲息地調整著微生物的比例。

改變正在發生，但緩慢而隱蔽。

像春雨潤物，悄無聲息。

直到幾天后，整片凝露草田的長勢，竟然都以一種緩慢但確實可見的速度好轉起來。

李管事心情大好，甚至難得地沒有克扣晚飯的餅子。

林玄接過屬于自己的那塊餅子，找了一個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慢慢坐下。

他小口啃著餅子，目光放空，似乎在發呆。

視網膜上，只有他能看到的數據緩緩流淌。

【土壤微生物群落優化完成17%】

【水分利用率提升5.3%】

【凝露草靈氣轉化效率預估提升0.7%】

手腕上，冰涼的觸感再次傳來，這一次是一條新的提示：

【階段性目標達成：生存環境穩定性+10%】

【新指令：維持當前策略，繼續觀察。隱匿，是最高效的生存法則。】

夜色漸濃，籠罩住這片小小的藥田，也藏起了所有微不足道的改變和那個只想種田的隱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