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胭脂醉(番外:相思淚)
- yangmin12.7
- 2303字
- 2013-08-03 00:56:21
“谷衣,我知道你醒了。”
她慢慢睜開眼,太陽從一線窄窄的窗隙射進來,明亮得耀眼。蘇慕北坐在床頭,臉上竟然是從未有過的歡喜,依稀是十三歲那年,笑起來的時候,全身有著暖人的光。
她怔了一下,抽回左手,低頭輕聲說:“蘇慕北,你待怎樣?”
已經一退到底,所以反而生出了隱隱的無忌無畏。
他并沒有在意她的話,反而上了床,摟住她,笑嘻嘻說:“谷衣,你要當媽媽了。”
她愣了好一會兒,手無意識放到小腹上。孩子,她有孩子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臨,本來的一團亂現在更加無法理清,一時間分不清心里是喜是悲。
“谷衣,昨日種種昨日死,從今天起,我會好好待你。”
說得真容易,仿佛那一切只是昨夜下的一場雨,雨停了,太陽出來,路上積水被曬干,一切的痕跡就完完全全消失了。
然而只要有一點的可能,她還是愿意去嘗試的。所以,緩緩開口:“好,如果你可以做到的話。”
她直視他的眼睛,如同一泓清水,純凈不含任何雜質,他收回目光,說:“我會努力做到。”
她滿足偎進他懷中,唇角上揚,臉上有了真正溫婉的神色。他幾乎不敢去看,眼睛閉起,他看到多年以前,雍容華貴的母親,坐在老家的那株槐樹下面,眼睛微微瞇起,看他在院里玩耍,臉上有圣潔的光輝。槐花的香味清甜,風一吹,有細小的潔白花瓣紛紛揚揚落下,像是漫天的雪花。母親穿一襲大紅牡丹花圖案的旗袍,一只手撐住下顎,裊裊娜娜,偶爾立起,語氣是全然的慈愛:“慕兒,當心點,可別摔著了。”
后來他要出國,母親整天提心吊膽,一遍遍交代家里的管事:“少爺的東西都打理好了沒,多帶一些,在國外不比家里,要受的苦多著呢。”那時候少年心性,只覺得萬事自己都能對付,對母親的絮絮叨叨很是不以為然。其實安排得也很謹慎,隨行的有二十人,除了林子彥作為陪讀外,其余的都是父親一手挑出來的,文武雙全的近衛。
走的那天母親站在庭院里,淚光隱隱,強自歡笑,他坐在汽車里,回過頭來看,母親一直立在門口,手扶著門框,眼淚無聲掉落,像一枝秋天里不勝廖秋的瘦菊,他心下也黯然。只是那點愁緒也被對新世界的向往沖淡,很快高興起來。他從未想到,那個身影,居然是母親生前留給他最后的影像。
血海深仇,怎能是一句昨日種種昨日死就可以泯滅的。明明知道做不到,還是答應,只為那一點貪心,那如花的笑顏,那如水的溫柔。
他一直以為可以忘記的,不就是一個女人嗎,自己也曾經說過,西南那樣多的女人,隨便挑一個也比她強上百倍千倍,可是那些個人,都不是她。縱使有百千個好,都不能入他的眼。
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終于一切都在她決然的話語里知曉。他以為經歷了少時的家變,五年前的決別,再沒有什么會讓他疼痛得無以復加了,可是,白花花的太陽底下,她說那句話的時候,他居然嘗到了比以前更痛的滋味。他站在懸崖絕壁上,沒有出路,唯一的結局只有粉身碎骨。
還好老天垂憐,終于給了他一個絕處逢生的機會。
有了孩子,他和她的聯系就沒有辦法生生割斷,就有了希望。仿佛無邊的黑暗里一簇小小的火苗,閃著幽微的光,飄搖不定,明明滅滅,彌足珍貴,在那樣暗無天日的冰冷里,足以讓人有生的希望。
他才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放手,他早就有隱隱約約的預感,所以從來不敢自己去查。佛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可是如若他真的查到什么,就在也回不了頭。
谷衣忽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魂了。”
蘇慕北笑了笑,想起來什么,向門外說道:“進來吧。”
秋蘭端了一個托盤走進來,后面有人跟著,拿了一張可折疊的小方桌。東西擺好后蘇慕北揮手讓兩人退下。
東西不多,但很精致,都是專門的醫生擬出來的食譜,看起來清淡平常,其實每一樣都得花很大火候。谷衣坐到床沿,肚子倒是空空的,但沒有什么胃口,不由嘟嘴皺眉。蘇慕北耐心端了一碗奶香黃金粥,細心吹冷后一勺勺喂她,一邊道:“要多吃點,你這樣瘦,趁著這個機會正好可以養胖點。”
谷衣故意唱反調:“胖了就不好看了。”
“你呀,不管變成什么樣子,對我來說都一樣。”
谷衣到不曾想他會這樣說,也不知是羞還是粥的熱氣熏人,她的臉微微紅了起來。其實她一直都很瘦,一眼看去整個兒柔柔弱弱,但是怎么調理都不會胖,以前她還笑他:“你呀,注定是吃豆芽菜的命。”
現在比以前更瘦了,鎖骨顯得更加突出。除了這點,歲月似乎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眼睛依然澄澈明亮,臉上有種少女的瑩潤。
一時間一個只管喂一個只管吃,有淡淡的奶香味彌漫,有種家常的溫馨。味道真的不錯,不注意兩小碗碗就吃完了。又喝了一碗雪泥鴻爪湯,名字很好聽,其實不過是鵝掌燉白蘑菇,加了一些其它的補品,味道有些奇怪,不過還挺好喝。
秋蘭把東西收了去,蘇慕北依舊陪著她,谷衣道:“你不去忙?”
“我先陪陪你,等會兒你睡了再去。”
谷衣道:“沒事,你去吧,有事我叫秋蘭就行。”
蘇慕北笑笑,并不走,谷衣也不是真心想趕他走,也就不再提了。
氣氛太過和諧,讓她有些模糊起來,忽然聽到蘇慕北說話:“我們回老家去住吧,落霞老家,有林嬸照顧你,我也比較放心。”
“好呀,我們一起去。”
時光仿佛停住了,他細細描述老家。上了年級的舊房子,如同一個經歷過重重世事的老人,自有一種端莊鄭重,百傳千折的氣質。樹木高大粗壯,把熾熱的陽光分割成細碎的小白點,廊下放了幾個陶土盆,里面種有蘭花,白色的小小花苞,有沁人心脾的香味。還有幽深的天井,旁邊種了玉蘭和臘梅,春天的時候,玉蘭開出大朵白花,花瓣潔白瓷實。冬天,臘梅樹開花,圓粒小花苞密密麻麻,峭立在黝黑的枝上,半開或綻放。香氣如縷不絕。
她深深沉醉在他的話語里,看到自己穿一襲舊式旗袍,款款立于中庭,他穿長衫,在她身側溫和而寵溺。像是一對平凡而幸福的夫妻,生兒育女。
那樣觸手可及的幸福,近得讓人忍不住微微窒息。她在那樣甜蜜的幸福里,含笑睡去,夢里,她和他的孩子在院子里奔跑,灑下一串清脆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