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伊曉暖走到病房前，里面擁了一堆人，似乎是病患的家屬和朋友，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速度，幾個月之前的畫面又沖出腦海，家屬悲傷的內容，是她的噩夢。

她在走廊里徘徊良久，正要離開之際，一個中年婦女病房里走出，向她鞠躬，“我是病人的母親，真是謝謝你們了。”

伊曉暖的心一陣絞痛，抿著唇，“那個。。。。。。關于您兒子的病情，我有話想和你單獨談談。”

那母女一愣，布滿皺紋的臉上有些許的驚慌。伊曉暖帶著她來到無人的會客室，她不知道這個看上去不怎么堅強的婦女有沒有能力承受她的話，可是她知道，自己沒有勇氣在那么多人面前，在年僅十八歲的患者面前，說出事實的真相，那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最殘忍的。

“病人，”伊曉暖頓了頓，總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講完應該講的話，可是，她必須的。“病人，送到醫院的時候，我們做了搶救，也做了頭部手術，成功讓他的生命體征恢復。。。。。。”

“那個，醫生。。。。。。”婦女怯怯地看著她，“是不是還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你能不能直接說，沒關系，我可以承受的。”

伊曉暖不敢去看她，那種眼神，她很怕，很怕，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甲嵌進肉里。

“經過診斷，很遺憾，因為中樞的損傷，他頸椎以下的部分恐怕都不能動了。”

沉默，伊曉暖低著頭，沒有去看那位婦女有什么反應，只是等待著，是不可理喻的責罵也好，是充滿怨恨的眼睛也罷，她都要接受，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接受，不能退縮，作為醫生，這是必須習慣的。

可是，什么都沒有。

耳邊只有婦女微弱的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怎么可能呢？明明是那么精神。。。。。。”

她抬起頭，對上一張絕望無助的面容。

對不起。。。。。。

她在心里為自己的無能而道歉，但是不能說出口，因為醫生是不能道歉的。

婦女抓著她的手臂，“醫生，你一定是弄錯了吧，怎么可能呢，他明明還是那么有精神，剛剛還在和同學說笑呢，怎么會。。。。。。怎么會。。。。。。”

“我們盡力了。”她只能這么說，這句話，從做實習醫的那一天起已經不知道重復了多少遍，但是每一次還是那么難以啟齒。

“不，醫生，我知道的，現在醫學很發達的，一定可以，一定有別的方法的。”

伊曉暖推開她，畢恭畢敬地彎腰行禮，“醫學不是萬能的，醫生不是神，能做的事也是有限的，說世間不合理也好，怎么也好，不能改變，就只有接受，希望你們可以早點接受。”她重復著很多年前醫生對她說過話，那個時候，她接受了自己母親死亡的消息，現在也希望眼前的人可以接受命運的殘酷。

她離開了會客室，吩咐護士看著，實在沒有勇氣多待一分一秒。到最后，還是選擇了落荒而逃。

“心痛嗎？看著他們的悲傷，你很心痛是嗎？寧可承受的是自己，也不想把痛苦分給別人。”邢昊對她說道，“曉暖，你就是這樣一個人，所以，你不適合的。”

伊曉暖仰頭，不讓淚水流下，“人是可以改變的，總有一天我會和你一樣，坦然地面對這一切。”

那不是坦然，邢昊在心中說道，那是一種麻木，他真心不希望這個女孩兒變得和自己一樣，她的柔軟是如今世上的珍貴。

可是，越是疼痛，伊曉暖就越是不會放棄，因為以痛攻痛，只有用這樣的痛才可以掩蓋她靈魂深處，那個已經永遠不記得她的男人留下的痛。

當是對曾經自己殘忍的懲罰。這個時候的她，并不知道，命運的第二次洗禮即將到來。

回到辦公室，她想要逃開心中的壓抑，打開郵箱，倪懌潔寄來了一封E－mail，是她最新錄制的唱片母帶文件，還附上了很多美麗的自拍照，她的陽光常常讓伊曉暖覺得溫暖，即使是在黑暗的時候，都能走出陰霾。

她很羨慕倪懌潔和陳子豐，雖然如今，一個是新出道的超級明星，一個是E－beauty的隊長，分隔兩地，但是，在他們的心里都把彼此擁抱在記憶深處。

而她和他，縱然太多人覺得他們之間就這樣匆匆走過太過可惜，但事實上，可能并沒有愛得那么深，因為他把她忘了。

但又或許，這是最好的結局。

愛得太痛，就失去本身愛得意義了。

不是常說，當兩個人在一起很快樂的時候，自由與不自由還重要嗎？

那么，是不是說，當兩個人在一起很痛苦的時候，愛不愛還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