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灌微哂不答，眺向長安的方向，年少清澈的黑眸里有顯而易見的不以為然。

絳衣少年忽道：“王在晉人心里，法亦在晉人心里。大晉不滅，王法不滅。”

荀灌一怔，定睛看向絳衣少年。

絳衣少年高踞于馬背，回望她的神態悠然而篤定，煜煜雙眸卻探著刀劍般的光芒，鋒銳無比。

荀灌終于笑了笑，說道：“公子所言甚是。”

雖兜了滿身滿臉的灰塵，她這一笑居然明亮如春日澗泉，說不出的輕盈動人。

絳衣少年這才緩和了面色，問道：“你們這是打算去長安？”

荀灌躍身上馬，偏頭瞅他，“不錯。你們也打算去長安？”

絳衣少年嘖了一聲，“聽聞胡將劉曜的兵馬已攻下北地、涇陽等郡，長安岌岌可危，如今長安的人都想著離開，還會有人想著去長安？”

荀灌胸口悶了悶，卻很快輕盈一笑，“大晉的皇帝和百官都在長安。既然大晉未滅，為何沒人去長安？”

絳衣少年語塞。

而荀灌向他一揮手，已帶了翾風姑姑拍馬前行，利落身姿再無半分遲疑。她那湖青色的衣袂在飄落的黃葉間逆風飛舞時，竟如一抹抹搖曳于空中的明澈水光，清逸而從容。

待前方只剩落葉蕭蕭，絳衣少年才轉頭問向庾亮：“阿亮，這個荀灌，該是你同鄉吧？”

庾亮沉吟，“看這荀灌的身手氣度，多半出自潁川荀氏，和我潁川庾氏的確算是同鄉。不過荀氏也是大族，如今怕有好幾千的族人散居各地了。”

絳衣少年道：“他們的衣袍雖尋常，但足上鞋履繡工精致，可見家中向來富足，只是出門在外，才不肯錦衣華服，惹人眼目。荀灌手中所持的利匕形制古樸，鋒利異常，必是皇家或世族珍藏之物；那個翾風雖不會武，但腰肢柔軟，身姿輕盈，像是世族大家所養的舞伎出身。荀灌不會是普通的荀氏族人。他應該是西華公或曲陵公的兒孫。西華公逝世未久，他那一支應該還在熱孝中……那么，只能是曲陵公的公子？”

庾亮點頭，旋即皺眉，“不對呀！我記得曲陵公的長子比我年長數歲，但次子還小，八年前我回潁川時還抱過他，如今……頂多十一二歲吧！”

“或許，是曲陵公的侄子？”

“好像也沒這年紀的……不過曲陵公有個這般大的女兒待字閨中，當今皇上似乎還有意冊為皇后。”

絳衣少年驀地轉頭，“荀家女兒？冊為皇后？”

庾亮也猛地悟過來，失聲道：“這荀灌……難道是個女孩兒？怪不得，怪不得這兵荒馬亂的，她不帶著男侍同行，卻帶了個婦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