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調不高，但聲線清朗，口齒清晰，聽來極是誠摯，過于清秀的面龐也因此多了些端肅沉靜，令人不敢小覷。

索綝皺眉，問道：“閣下是……”

荀灌道：“在下潁川荀序。”

索綝曾和西華公荀籓等一起扶秦王司馬鄴登基，對潁川荀氏自然不陌生。他打量著這個不知從哪里跑出來的荀家后輩，點頭道：“連斬三人，當然算得殘暴。但我以私宅美人賜將士以鼓舞軍心，難道還怕人譏嘲？”

荀灌道：“將一才貌雙全的女子送去當營妓，就能鼓舞軍心？粥少僧多，大將軍確定這不是在動搖軍心？”

話未了，只聽旁邊“噗”的一聲，竟是溫嶠喝酒時嗆住了，低頭咳嗽起來。

荀灌聞聲看向他，“溫大哥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溫嶠鳳眸一彎，笑得像只漂亮的大狐貍，“對，對……”

粥少僧多，動搖軍心……她真懂她在說什么嗎？

但既然她也認出了他，既然她還喚他“溫大哥”，他也只好不計較她五年如一日的多管閑事，站起身向上行禮道：“大將軍一心為國，令人佩服。但荀兄弟說得也有些道理，若把宋袆這樣的美人送去軍營，的確有害無益。”

索綝道：“送不送軍營倒還是小可，這樣惹人生厭的女子，我這府里是容不得了！”

他這樣說著時，他兒子索元滔已將目光緊緊盯向庾亮。

戰事緊迫，主帥府上猶奏靡靡之音，庾亮這帽子扣得有點大。若找岔的庾亮肯改口，從中斡旋幾句，索綝便能借驢下坡，就此放過宋袆了。

見溫嶠似也有心相助宋袆，庾亮猶豫了下，正待緩和幾句，抬眼卻撞上荀灌的目光。

清澈，明亮，仿佛能生生地看到他心底，等著他妥協。

他便向索綝笑了笑，“索大將軍果然剛正不阿。”

索綝吸氣，揮手道：“來人，把宋袆帶下去，讓管事給她配個莊戶人家，也算對得住她了！”

荀灌忙道：“索大將軍要將她配莊戶人家，不如賞給在下，正好我堂伯曲陵公之女近日在尋人教授樂理，于她也算是人盡其才了！”

原俯伏于地哀哀哭泣的宋袆身體顫了顫，忽抬起眼，小心地打量著荀灌。

索元滔原就憤懣，此刻已忍不住冷笑道：“你說賞你，就平白地賞你嗎？”

荀灌笑道：“不敢！”

她從袖中呈上一柄短匕，“此匕名素練，出自秦時名家，削鐵如泥，鋒利無比，最適宜在外防身。大將軍若肯見賜美人，我當以此匕相贈，助大將軍建功立業，保家衛國！”

索綝本是武將，對各類兵器素有研究，眼見這短匕形制古樸，匕身寒光四射，如霜如雪，果然難得一見，正待接過細看時，忽聽得門口有人急稟道：“稟大將軍，宮中有貴人來訪！”

索綝驚異抬頭，正見一少年立于大廳門前，長身玉立，清素雅潔，也不知已來了多久。

他失聲叫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