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 華倫蒂是龍
- 格拉摩根公爵
- 4346字
- 2018-04-17 01:01:40
“α?τ?ω,記住,在自己的士兵面前,永遠保持好自己的形象。這也是上級應該的職責。”
------------哈耳庇厄.疾風(Αρπυια.Αελλα),鐵流號政委,海軍初等督戰官
第25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4049年,3月22日,06 : 00,奧拉夫格勒
=
在起床號響起的前兩分鐘,我習慣性的醒了。
標準時,六點,在無論是奧拉夫格勒,地球,還是鐵流號,太陽都將照常升起。
頭頂正中央的太陽燈忠實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將熱度和能量播撒給身下一塊塊種植田的植物,和在其間奔跑的軍人們。
相對于陸軍軍團的戰友,我們海軍的晨練環境要好上很多。
我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她就往家里發送照片,內容里除了風土人情,總有一張,是她在晨練時奔跑的樣子,有沙漠,高原,草地,森林,海灘,但不變的是那用石灰線畫出的簡陋跑道,和她腳下那雙總是不合腳的鞋。
畢竟行星表面的前線地帶,炮彈一犁,就連撒石灰的平整地面都不會多。
噴灌泵開始突突突播撒著水花,為油菜花地染上一層水色。我和政委一前一后,奔跑在生態區田間的過道,這里的鋼制地板上都被鋪上了一層運動用固態凝膠,以便讓在這里晨練的士兵們更好的保護自己的腳踝和膝蓋。
“προσ?ρχομαι,早安,艦長。”
萬勝鳥人反向關節的長腿幾步上前,和我成了一個標準的雙人成列。
“呃......恩,早上好,政委。”
“?τε——”
“繼續跑啊!你們這些小短腿兒們!”
政委的話被愛麗絲爆開的聲音打斷了,而他也再次退回了我的身后。
一個連的矮人,全副武裝,滿頭大汗的從我們兩人旁錯身而過,中途愛麗絲飄起的發卷和緞帶還打到了我的手。
“快!快!我們是海軍突擊隊!就是長著副短腿兒,也該跑的比那些工程師要快!快呀!你們忘了那天眼睜睜看著敵人腆著屁股逃跑,自己卻追不上的恥辱了嗎!”
“Khazukan Kazakit——ha!!!”
全連突然炸出一聲高昂的吶喊,接著跑了下去。
那頂政委大檐帽又快步接上了我的耳邊。
“?παντ?ω,我們能跑慢一些么,艦長。”
“......”
這是我預料到會發生的對話,也是我沒叫華倫蒂起床的原因。
我默默點了點頭,放慢了步伐,等著和政委適應彼此的腳步。
“當然,我很樂意。”
我想政委他現在看到的我的表情,和我剛說出去的話應該不怎么相符。
不是出于提防或是其他什么,而只是在經歷昨晚的事情后,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特別是在我自認是自己理虧的那方時,看見政委那張若有所思的臉,心里總是帶著點悻悻的感覺。
于是,政委對我說:“你知道嗎,艦長,在我的督戰官生涯中,能用“短腿”這種侮辱性詞匯稱呼矮人的人,?τερο?,我也就只容忍愛麗絲一個。這是有原因的。”
“那話說你為什么不管呢,政委?”
政委嚴肅的看著我。
“因為她的腿更短。”
............
“......哦。”
我假咳了好幾聲,免得自己真的笑出來。
“烏斯,現在氣氛就好很多了。”
政委點點頭,重新看向前方。
我們跑過彎道,翔子一年前種的那顆轉基因櫻花已經亭亭如蓋,露出黑色人造土壤的根部幾乎覆蓋了整塊種植田,樹冠的花瓣如雨如霧,翩然而下,給過道輕輕鋪上一層粉紅。
“黎塞留,回頭通知她自己收拾,只準用掃帚,不許用吸塵器。另外,如果她敢抱怨超過三句話,掃帚也不給她。”
“哎呀,好的!艦長,我肯定會傳達到的,嘿嘿嘿嘿~”
攝像頭旁邊的廣播口幸災樂禍的給了我回應。
而我回過頭時,政委說道,
“διδ?σκω,艦長,我想,無論出于何種原因,作為鐵流號現任的軍事指揮工作和政治思想工作的兩端,我們之間都不應該產生任何隔閡。”
............
“......是。”
“那么,λ?γω,我想,我們彼此在現在,都有想向對方說的話。”
“是。”
“烏斯,你先請。”
政委的爪子向我同步做了個“請”的手勢,或者說,“爪勢”。
......我的上下門齒同步的咬了咬舌尖。
清清嗓子,
“好吧,政委,如你所愿。不過,既然是開誠布公,我希望我們雙方都說實話。”
“烏斯。??ν,艦長。你今天晨練的項目還剩多少?”
“就剩這半圈。”
“α?ποκρ?νομαι,正好,“
他回答,
”我也是。”
我們隨后沉默的跑完了今天晨練的最后路程。接下來的談話開始于生態區甲板入口,面前的種植田支著塑鋼支架,種著番茄和豌豆。不時有士兵從我們眼前跑過,我們手扶著再生一次性紙杯,并肩坐在靠墻布置的長椅上,而這本來是坐著正喘氣擦汗的尼科萊。
“γ?ρ,喝水嗎,槍炮長?”
“......額,啊!不了不了,不了!謝謝,政委大人,真的,不了謝謝!我我我,哦!我忽然想起我還得再跑一圈!”
我帶著同情,看著紅頭發用條件反射式的驚恐表情緊盯政委爪中的那杯水,接著落荒而逃的背影。
于是,這杯水被我一口喝掉了大概三分之一,我開口說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應該都出乎了我們的意料之外。”
政委眨了一下他的那只好的左眼。
“γ?ρ,如果你意外于我對你動了粗,我希望你明白,我當時確實是,真的,很,“意外”,艦長。”
“我明白,我也理解你,政委,這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我擔心的是你不理解我,或者說,你不愿意去理解我。”
“看來我們已經接近問題關鍵了,烏斯,很好,繼續,艦長。”
“那么讓我們直接討論這個關鍵,”
我仰起頭,將紙杯的水一飲而盡。
“你想讓華倫蒂為聯邦海軍服役多久?政委同志?你覺得這份誓約會有盡頭嗎?除了戰死之外。”
政委皺起了眉頭,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ο?ν,所以你一直都擔心這個?”
他露出一絲微笑,嘆口氣,“?ρ?ω,你看,艦長,你不能否認華倫蒂小姐的到來確實影響了你的神智,讓你變得有些神經質了。我已經剝奪了她的軍銜,作為義務兵,她最多只能服役兩年。此外,除非她表現出色,我連這兩年都不打算讓她服完。我告訴過你,她不會是個——”
“政委,我說過,我希望我們都說實話。”
“......”
政委緩緩閉上了喙,等著我的反應。
“如果你一開始真的騙過了我,讓我覺得你真的想攆華倫蒂走人,那么在你抓住我衣領沖著我吼叫的時候,你就應該明白我會明白些什么。你試圖穩住我,更確切的說,你,不,軍務部希望你能穩住我,然后用我去穩住華倫蒂。是這樣嗎,政委同志?”
“......”
“你當著我的面表現對華倫蒂的反感,當著我的面斥責尼科萊,當著我的面說想攆華倫蒂走,當著我的面剝奪華倫蒂的軍銜,可是你沒料到,我最后還是忍不住在誓言里耍了小手段。現在讓我們回到那個問題,你,不,軍務部,原先打算讓華倫蒂為聯邦海軍服役多久?龍的誓言是絕對的,而龍的壽命是很長的,長到我能猜想出答案會是永遠,直到她戰死沙場,或是把她的退役作為交換的籌碼,去換得更多的好處。是么?然而你我都沒料到的是,華倫蒂最后起的誓的內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
政委平靜的看著我。
他緩緩的開了口。
“現在,你也得說實話,艦長。”
“當然。”
“她現在是你的士兵,ο?ν,她向你效忠,聽你的話。”
政委回復著,穩穩的端著那只早就喝干的紙水杯。“你現在打算怎么辦?艦長。”
“......”
現在換我陷入沉默了。
看著政委微微豎起的耳羽,我明白,我現在面對的,不是那個和我并肩浴血數年的萬勝鳥人戰友,而是聯邦軍務部的意志。
這不再是艦長與政委間的交流談心。
我現在在談判。
我不能說錯話。
............
“我不會讓華倫蒂回長子殿的。”
我首先說到。
“她什么時候會回去?”
政委追問著我。
“.....直到她自己改了主意為止。”
這是實話。
這也不是實話。
我還是不知道華倫蒂的那個“原因”到底是什么。
我只知道那不是我暫時能撼動的東西。
我也只能暫時順其自然。
至于她對我立下的誓言,那是我在最后關頭才會用的最后保險。
......誰知道那會是什么時候呢?
我壓下心里的那種不安,繼續說著。
“我不會,“容忍”,華倫蒂受你們隨意擺布,所以不要指望讓她重新起誓之類的,我也不會命令讓她這么做的,也就是說,根據她的誓言,她現在效忠于我,她也只效忠于我。”
政委的兩只眼睛一齊亮了起來,相對于電子眼紅光的咄咄逼人,那只左眼的冰冷更讓人如芒刺在背。
而我現在卻在心里苦笑,
如果不想讓華倫蒂成為軍務部交易的籌碼,
那么我就得先把她,作為和軍務部交易的籌碼嗎?
我咬牙反盯著政委身后,聯邦軍務部的權力和威嚴。
接著,
我低下了頭,一字一句的說,
“但是,我是極東艦隊的一名船長,是聯邦海軍的一名中校,是聯邦軍隊的一顆螺絲釘。我同樣向著三面旗幟宣過誓,所以,至少,我效忠于聯邦。”
............
“你效忠于聯邦?”
我注意到,政委用了疑問句。
“δ?,λ?γω,你覺得你現在的所作所為,符合一個忠誠的軍人形象嗎?”
一個短暫的沉默。
和政委的對視。
我深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我一個人,是不可能對抗軍務部的,也不可能說服它。
我能說服的,只能是政委這個,人。
我又深吸了一口氣。
我只能賭上我和這個萬勝鳥人在這數年內朝夕相處,共同經歷的一切情誼,去說服他幫助我。
“政委,你當然有理由質疑我。而我也無話可說......”
“我,我只能說,我首先是一個人,然后才是一個軍人,”
“......”
我到底在說些什么......
曾經的傷痛飛快的掠過我的視線,我本該在每個字被說出時仔細斟酌,然而嘴在這時卻笨拙的不聽意識的指揮。
有些濕潤的眼睛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只有我的耳朵聽見它吞吞吐吐的說著,
“而你知道,我早就一無所有了......曾經的親人,朋友,戰友,我曾經所有為止活著的理由......除了鐵流號之外,這是我唯一剩下的,在意的,“東西”......”
“.......”
我的視覺基線不自覺的下降了,我感覺自己的脊椎在彎曲,
“我效忠于聯邦。我不是在對軍務部復述,我是對著一個人復述。我是在對你說,政委,我請求你幫助我,信任我......”
失落和羞愧壓下了我的頭。
“盡管在昨天晚上,我背叛過你的信任。”
我“仔細斟酌”的發言就此草草結束。
而對我現在可以說,卑躬屈膝的樣子,政委冷靜的就像他爪中穩穩端著的空紙杯。而他的耳羽也完全放松下去了。
他的喙部響起一聲尖細的聲音,我想,這可以理解成嘲笑。
............
一段我感覺如此漫長的等待。
終于,在我的雙肩垮下來的瞬間,他摘下了自己頭頂的政委大檐帽,輕嘆口氣,瞇起眼睛,
“ο?τω,你知道我信任你,艦長。”
“是。”
他的撲克臉皺起了眉頭,引得那條長疤彎成了奇怪的形狀。
“烏斯。”
然后,我看著政委翹起了嘴角。
“華倫蒂小姐不喜歡把話說第二次,我現在不妨也學學這種作風。”
他難得用起了一種輕佻語氣,
“ο?τω,聽好,艦長,我希望你以后有事都和我商量,而不是像昨天晚上那樣,自行其是。行么?”
“......”
我默默點點頭。
電子眼的紅光閃過,一副冰冷的眼神又把我平緩的心藏一把捏住。
“另外,μ?λλω!不要再背叛我的信任!”
“......是。”
于是政委不再說話了。
他從政委黑大衣口袋里摸出煙盒,叼進喙里,
點火,
深深的吸了一口,慢慢的,慢慢的咽了下去。
接著,他夾著煙卷,狠狠拍了一下我的肩頭,散發煙味的喙,貼近我的一側耳朵,在他的視線越過我的肩頭時。
“抬頭,挺胸,收腹,艦長。”
我照做了,看著他露出淡淡的一抹苦笑,帶上大檐帽,扶了扶,起身,
“α?τ?ω,記住,在自己的士兵面前,永遠保持好自己的形象。這也是上級應該的職責。”
說完,他叼回煙卷,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目送著著他飄著藍霧的背影向著半圓升降門方向移動,
直到他和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錯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