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用擔(dān)心，你只要老老實實聽我的命令，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真的。”

------------鐵流號驅(qū)逐艦艦長，海軍中校

“我說明白點吧，小子，我接下來不需要你的鐵流號，我接下來只需要你服從。”

------------卡拉德蒙，極東艦隊第三分艦隊提督，海軍準將

第26章

同一個人，兩份命令

4049年，3月22日，06 : 31，奧拉夫格勒

=

華倫蒂起床的時間比我預(yù)料的早的多。

......我估摸著是我的大副同志做了什么多余的事。

在正視過去之前，我掩飾性的裝作打了個哈欠，隨手擦去了先前眼睛里多余的水分。

因為眼角瞟到了那雙縮小的淡藍色豎瞳，我明白少女“來者不善”。

“早上好，華倫蒂。”

她沒理我，就像她如空氣般忽略了擦身而過的政委，和其他結(jié)束早操，回去整理內(nèi)務(wù)的船員們。就連她一路走到政委原來的位置，理也不理自己白色連衣裙的下擺，用很不貴族教養(yǎng)的姿勢一屁股坐了下來，與我并肩之后，也只是筆直盯著前方支架上番茄表皮流過的水光，好似我只是這把長椅不必要的裝飾。

于是，為了再一次掩飾尷尬，我回轉(zhuǎn)頭準備再喝一口水，結(jié)果仰了片刻卻才想起，先前為了掩飾對政委的緊張，紙杯里早就被一口喝干了。

于是我只能在少女緊繃的小嘴一松，轉(zhuǎn)來調(diào)侃的視線下，尷尬的放下把紙杯湊到嘴唇邊的手，聽著少女直接放進我意識里的調(diào)侃。

“我還以為你第一句話會說諸如，“尊貴的二小姐”之類的。”

“那么，需要我改口嗎？尊貴的帕斯塔可夫家族的美麗可愛的二小姐？”

我抓住機會，熟練的一波突襲，

“現(xiàn)在你改口的話，我不會反感，更不會奇怪。”

她微微抬起了下巴，“因為你每次想轉(zhuǎn)移話題，就會說這些話。”

完美的防守反擊，好似一口唾沫梗在喉頭，咳不出來，咽不下去。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們每天早晨六點需要起來晨練？”

“哦，恩，我忘了。”

我露出一個帶歉意的淺笑。

“你從來不會忘事情，除非你故意想忘掉。”

少女并沒有笑。

“那么你需要告訴我，你是故意忘了，還是故意沒說？”

......無論如何我都是故意的么。

“有什么區(qū)別？”

“當然有區(qū)別。”

她接下來一字一句投在我意識里的語氣讓我有些心慌。

“我，當著你手下的面，以你的意愿宣誓，成為人類艦隊的一員士兵。結(jié)果第二天一早，你的其他士兵，包括你本人都在按規(guī)定訓(xùn)練，而我還躺在床上。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等等，你這應(yīng)該不算背誓。”

我用了一秒鐘在腦中確認自己沒有算錯。

“所以，你是故意沒說。”

少女用手撩了撩自己耳邊的金發(fā)，

“我是以你的意愿參軍，在你的麾下服役，自然得是你告訴我該怎么做，這當然不是我的背誓。不過，這不代表其他人不會產(chǎn)生對我背誓的懷疑......”

她話風(fēng)一轉(zhuǎn)，把手伸到自己面前，眼睛看著大拇指輪流打磨著其他手指的指甲蓋。

一想到這只小巧白皙細手的真身，我默默吞了口唾沫，突然很想知道今天的早餐有些什么內(nèi)容。

“......你真的明白，我以我的名，我對亞莎的信仰和家族的名譽對著你宣誓，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所以我需要問你，你是故意忘了，還是故意沒說。因為，你如果是故意沒說，我還可以聽聽理由。”

“......如果我是故意忘了呢？”

她磨指甲的手上動作沒停，用眼角的余光瞟著我，

“你將承受一條龍的怒火。”

............

我攤攤手，“那看來我是逃不過去了，因為我不會說什么。”

皺起眉頭，少女手上的動作停住了。

頓了頓，她把手輕輕放在腿面上，閉上了眼，

“沒關(guān)系，我也沒打算問了。”

片刻，她認真的看了過來，“你說實話，”

“恩。”

“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我很麻煩？”

“......額——這個，”

我短促的干笑了兩下，“還好吧，但我不能說沒有。”

少女的眼神中明顯蒙上了一層沮喪。

“我其實知道，這不是長子殿，這是人類的軍隊組織，人類艦隊的戰(zhàn)艦，有著各種各樣的規(guī)矩，我應(yīng)該控制住自己，不給你添麻煩，但就總是控制不住。”

她輕嘆一聲，“你的政委，那個吸血鬼，那個罪者，我總是這樣，所以哥哥他一直看不起我。”

那兩個刺耳的詞匯幾乎讓我皺起眉頭，不過我默默忍住了。

“或許是吧。不過這和你那個混球親哥的看法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別這么看著我，我既然能當著他本人這么說，自然不會在乎你對此什么態(tài)度。說起，華倫蒂，你還記得我和你原來的那個“磨合期”嗎？”

少女向我疑惑的歪了歪腦袋，

“我剛?cè)ラL子殿的時候，我們關(guān)系并不好，你一直用“凡人”來稱呼我，而我叫你時總是說個“唉”字。于是我就說，這樣不對，我們倆應(yīng)該通過一個“磨合期”，至少把關(guān)系提升到普通朋友的程度。首先就先從稱呼開始吧。我們各自給自己想一個對方能接受的稱謂或者外號，然后叫段時間試試。”

“對，我記得，”

曾經(jīng)的記憶水流沖走了附在少女臉上的灰色，她的笑容也仿佛來自曾經(jīng)的那些歡樂。

“那天明明是秋天，下午的太陽卻很大，大的連我的房間都一連用掉了五桶冰塊，你說這番話的時候，都累得快攤在木桶上了。索菲婭修女也在，她想不出來，于是你就替她取了個英語的外號，叫“茵蒂克絲”，意思是“目錄”，你也給自己取了個外號，叫——”

我用一個恰到好處的“嗯”暫停了少女興致勃勃的回憶描述。

“是的，是這樣，沒錯。那么，能不能讓你試著再來一次“磨合期”呢？也是從稱呼開始。”

少女本帶著些被打斷的不滿看著我，現(xiàn)在卻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注意了，華倫蒂列兵！”

我嚴肅的看著少女猛的縮小的淡藍色雙眸。

“作為鐵流號的艦長，你的直系上級，我接下來要對你發(fā)布一道命令。恩，黎塞留？”

“誒！來了！”

少女仰起頭，我和她的頭上，廣播口響起了黎塞留的回應(yīng)。

“你昨天帶華倫蒂同志參觀到哪里了？”

“恩，嘿嘿，你或許不信。中級甲板，工程區(qū)。”

廣播口里的聲音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邀功。

“......這確實挺快的，快到我有些懷疑你是否有認真......好的，聽好，華倫蒂列兵。我今天有事，要去平臺空間站——”

“對對對對！很重要的事！”

“——閉嘴，大副同志。”

“所以你今天得繼續(xù)跟著黎塞留，聽她講解。而在剩下的空余時間內(nèi)，找到你覺得有必要這么做的人，和他們交換一下彼此認可的稱呼或者外號。如果他們中有不同意的人，就告訴他或她，這是我給你的任務(wù)。在今晚熄燈號前，我會找你了解，你的這項任務(wù)的完成情況。明白了嗎？華倫蒂列兵？需要我復(fù)述一遍內(nèi)容？或者還有什么疑問？”

............

“我有一個問題。”

“......做不到么？。”

“不。”

少女回答，隨即，

“我向你宣誓成為你的士兵，服從你的命令。這是我的誓言，它必將被遵守。”

昨天晚上我見過的那兩團炙熱火焰再次燃起，這次卻讓我打消了心里剛?cè)滩蛔‘a(chǎn)生的一切疑慮，

“我只是想問，為什么我的，那個，人類軍隊內(nèi)的等級稱謂，變成了列兵？一開始卡拉德蒙提督接收我的時候，對我的稱謂是“下士”。”

我松了口氣，“首先，你得明白，你在昨天晚上受到了政委的紀律處分，他剝奪了你的軍銜。其次，你并沒有在聯(lián)邦軍事院校就讀，并沒有軍校實習(xí)生的身份。所以，就算你......完成，了入艦儀式，重新獲得軍銜，也只能是從列兵重新開始。”

面對面的沉默。

“我明白了。”

少女再次輕嘆一聲，不說話了。

“額，你很在乎這個？”

我相當意外。

而華倫蒂傳到我腦海的聲音安靜的回復(fù)道，“我希望能幫到你的忙。而我想，我在你隊伍里的地位越高，應(yīng)該就越能成為你的助力。”

“哦，不用擔(dān)心，你只要老老實實聽我的命令，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真的。”

這是真心話。

她只要不拖我的后腿，讓我為她和各路神仙斗法，擔(dān)驚受怕，就是對我以后工作最大的支持了。

............

軍港區(qū)，極東艦隊第三分艦隊，提督辦公室門前。

我上衣口袋里的磁極鑰匙正隨著我的腳步不停晃蕩，發(fā)出微弱的叮當聲音。

現(xiàn)在，空間站書城里編號“12306”的上了鎖的自助服務(wù)終端里，我的個人存儲硬盤應(yīng)該還在默默接受著總共405個G的輕小說數(shù)據(jù)。

我只能慶幸我的大副同志對文學(xué)的品味相對傾向于懷舊，或者更確切的說，“考古”。這些多半都是過了版權(quán)年限快一兩千年的作品，不要錢。成本僅限于那位滿面笑容的前臺制服小姐姐讀取了我給她的下載目錄清單后，向我投來的某種不好用語言文字描述的眼神。

定了定神，

“提督。”

我對著立在辦公桌后，看著舷窗外漫天星辰的龐大背影敬著軍禮，身后的自動門隨之緩緩關(guān)上。

“坐。”

我上前兩步，端坐在椅子上，雙腿并攏，雙手扶著膝蓋。

于是他沉思著轉(zhuǎn)過身，正眼看了過來，嘴角突然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fù)了冷漠的常態(tài)。

“艦長，”他問道，“你出門前沒有照過儀容鏡嗎？”

“因為是便裝，不是軍裝，所以沒有。不過，”

我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著，白色速干T恤外是一件帶帽兜的鮮紅色沖鋒衣，領(lǐng)口，袖口和下擺都有防水密封壓膠，下身著一條黑色牛仔褲。

“這是尼科萊推薦給我的衣服，有什么問題么？提督？”

“沒有，只是這套裝束不怎么適合穿著去踢正步，坐正姿。抱歉突然打擾了你的休整，艦長。”

“請講，提督，我在聽。”

“那就聽好。”

卡拉德蒙點點頭，長鼻角尖上下晃動。

“不是好消息，休整結(jié)束了，艦長。馬上集結(jié)你的船員，標準時22時整出發(fā)。”

“明白，提督。”

我嘆了口氣。

“你看起來很不高興，小子。”

“是的，提督，這確實不是個好消息。”

“在我決定上格斗場扁你一頓之前，說說你又瞎琢磨了些什么。”

“是，提督。我不認為，在經(jīng)歷我們上次的打擊后，鼠人有能力在數(shù)天之內(nèi)，就重新組織起能對卡西米爾扇區(qū)構(gòu)成威脅的力量，所以我猜，我們第三分艦隊這次，應(yīng)該是作為支援力量投入這次戰(zhàn)斗。鑒于最近并沒有來自其他星區(qū)艦隊的調(diào)動和增援，這應(yīng)該不是一次自我們方向發(fā)動的進攻。也鑒于最近我們并未接到任何其他極東分艦隊與敵人展開大規(guī)模戰(zhàn)斗的消息，這也應(yīng)該不是去增援我們極東星區(qū)的某個地方。那么，如果需要派出一整只分艦隊，最大的可能目的地就只有一個，那就是萊昂星區(qū)。”

我看了看卡拉德蒙的臉，想從他的神態(tài)上判斷自己的猜想是否屬實。

然而他的神態(tài)并沒有變化。

注意到我停下來看著他，他的黑色小眼睛眨巴眨巴，

“繼續(xù)說啊，艦長。你說完了？”

“呃，沒有......自荷魯斯之亂后，第一艦隊一直沒能恢復(fù)元氣，所以這次的行動讓我很不安。我們極東的戰(zhàn)線維持本就已經(jīng)捉襟見肘，如果萊昂徹底崩盤，其效應(yīng)將是多米洛骨牌式的。說不定，我們極東就將是那第二張。我說完了。”

“自作聰明。”

他首先為我的發(fā)言下了一個結(jié)論。

“是，提督。”

“不過至少，你猜對了一點，你的目的地是扎哈瑞爾星系，位于萊昂星區(qū)的基梅里亞扇區(qū)。”

我疑惑的瞇起了雙眼，

“......我，的目的地？”

“反應(yīng)挺快，小子。”

卡拉德蒙笑了笑，扶著他辦公桌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萊昂星區(qū)現(xiàn)在一切安好，當然，是相對安好，不是相對荷魯斯之亂前的安好。并且，除了鐵流號，第三分艦隊也會繼續(xù)休整，所以你可以放心了。真是個好消息，是吧小子。”

............

“......我不明白。我的任務(wù)內(nèi)容是什么？”

我現(xiàn)在只感覺自己的腦袋里裝著一大團漿糊。

“護航，反海盜，保護航線。這是維持民生，意義重大啊。”

我看著卡拉德蒙浮夸的朝天舞了舞他的雙手，“不過萊昂艦隊，你知道的。小子，他們實在是騰不出來人手了，所以地方上一直上報，他們一直說沒人。但是這不可能一直拖下去啊，于是就求到我們頭上了。不過我們極東也沒多少人手，于是昨晚上普特雷西元帥開會時就說，只能出一條戰(zhàn)斗力強，艦長指揮靈活的船，于是我就提了一句，我麾下就有這么一艘戰(zhàn)艦啊，就是你小子的鐵流號了。”

他擠出一個微笑，“這是元帥親自拍的板，好好表現(xiàn)，懂？”

............

“那個......提督，”

我吞吞吐吐的說，“......我想，你還是有，換人的權(quán)力的。”

卡拉德蒙擠出微笑的臉部肌肉瞬間放松了。

“......我覺得，桔梗號，作為光矛巡洋艦，速度快，遠程打擊準，并且還是AI戰(zhàn)艦，更適合此次任務(wù)。”

“不行，我接下來的戰(zhàn)斗里需要她的遠程打擊能力。而且這是護航，需要的是和運輸船一直保持伴航狀態(tài)，并且保護它的安全，不是躲得遠遠的打黑槍。”

“......你接下來的戰(zhàn)斗里也會需要鐵流號的，提督。”

我一字一句的望著諾瓦人的黑色小眼睛。

卡拉德蒙頓了一下，

“比桔梗號更需要。不，比其他的船都更需要。”

于是我又強調(diào)了一遍。

“那么，西西里號——”

“我說明白點吧，小子，我接下來不需要你的鐵流號，我接下來只需要你服從。”

“......”

提督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嘴唇。

“就只能你去，誰去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