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一千零九十六次夜談
- 華倫蒂是龍
- 格拉摩根公爵
- 5145字
- 2018-04-07 14:50:18
“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用什么“生理需求”這種既惡趣味又會讓人誤解的托詞了。”
------------鐵流號驅逐艦艦長,海軍中校,+++自稱是朝顏的分裂人格+++
第24章
第一千零九十六次夜談
4049年,3月21日,22 : 59,奧拉夫格勒
=
艦橋行政區,雷達長辦公室(寢室)。
我面前全息投影的虛擬屏幕上,幾個觸目驚心的紅字正在拼命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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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常】【ECG】------227
【*異常】【NIBP】-----326/190
【------】【SpO2】----98
【*異常】【RR】--------7
【*異常】【TEMP】----31℃/8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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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閃動的還有那邊辦公桌上投影出的,驚慌失措的黎塞留的面容。
“我我我,艦長!我們該怎么辦?!”
她的視線在床和床邊的我中間急速來回,每次都讓她的頭變成一團模糊,再響起一陣電視雪花聲響。
接著,我看著她閉眼低著頭做著自我催眠:
“冷靜,一級航海長黎塞留,冷靜,一切都好起來的,你能做到的,現在冷靜,冷靜。訪問聯邦綜合檔案數據庫,對,關鍵詞搜索,龍,急救,搶救,醫療......”
“黎塞留,你用的那個種族的醫學監測標準?地球人類?”
“哎呀因為我找不到呀!!我把我所有能用的權限,帶寬和內存全用光了,找不到啊!真沒有!生命監測標準!!龍的!!”
“那就把這玩意兒關了。”
我對著已經快抓狂的航海長說,“我確定她只是累昏了。”
“你.....你確定?”
我嘆口氣,用自己的眼神給與了黎塞留答復。
“你試想一下,和一個審判官坐在同一艘穿梭機里面,三十八天,不吃不喝不睡,然后跳下船氣都不喘,就在兩百多號人面前表演心靈感應跳大神,你覺得她是龍就能扛得住么?“
“......”
黎塞留的視線投向了床,我跟了過去,默默注視著華倫蒂的睡姿。少女向著左側臥躺,小嘴微微張開,蜷縮著被白色連衣裙包裹的嬌小身體,那頭金色長發披散其間,我用手指輕輕將它們理順,撥到少女身后,然后為她蓋上了旁邊的標準海軍軍被。
“......在長子殿那時候,我不止一次把她背回她的房間,她是很感性的,做事經常不考慮后果的.....一只相當皮的龍,大副同志。”
黎塞留短促的笑了兩聲,然后拍了下手,“喔!話說剛才太著急了就忘了說,你剛才為什么不用公主抱啊,艦長!一點都不浪漫。”
我聳聳肩,
“公主抱?她?從過去到現在,都是不存在的。她的人類形態和她那個纖細外觀不同,說實話,當時很意外的,”
“恩。”
“現在我說真的,”
“恩。”
“死沉。”
“————”
黎塞留成功的在我面前保持了一位淑女應有的禮儀。
至少兩秒。
然后,她捂著肚子開始大笑。
“哈哈哈哈,死沉!哈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黎塞留忽然想起了什么,漲紅的臉換了個神色,朝我微笑。
“怎么?”
“沒啥,艦長,沒啥。”
她將雙臂環繞交叉在胸前,裝著一副若有所思:“只是有些替華倫蒂打抱不平......嘶,哎呀,剛才好像有人說了對未婚淑女來說很過分的詞誒,艦長,你聽到了么?”
“哦,好像是這樣。”
我對應著露出一臉了然的表情,“看來某人一不小心,被黎塞留航海長抓住把柄了呢,真是太不小心了。不過黎塞留航海長心腸最好了,最不忍心看著身邊人起爭執了,只是那個犯錯誤的人,要稍微幫點忙,是吧?我的一級航海長兼損管長兼雷達長?”
“這個嘛,好說,好說~~”
她得意洋洋的向我舞了舞左手,“也沒別的事情啦,艦長,用你的最高行政權限幫我開個兩兆的個人隱藏帶寬就行,放心,政委絕對查不到的——哎呀,你看嘛,我的小說庫都有一年多沒更新了。”
“這個,應該是違反了保密條例吧。”
我抓抓后腦勺。
“這可是嚴重違紀,黎塞留同志。”
“艦長,”
“恩?”
“我在這里,送你一句輕小說界的名言好了。”
仿佛已經暢游在網絡文學的海洋里,她挺起胸脯,抬起頭來,閉上一只眼睛,露出一副只屬于勝利者的燦爛微笑,左手叉腰。右臂筆直伸來,指著我的鼻尖,
“只要不暴露的話,就不算是違紀啦!——”
“命令,運行應急行政指令01,鎖定艦載AI所有艦體行為指令。”
我突然的話好似撥下了黎塞留的時間開關,將她在房間辦公桌上的全息身影,變成了某種在地球的秋葉原商業街隨處可見的靜態立體投影展示牌。而墻角邊的廣播口響起合成電子女聲:
“身份確認,艦長,最高行政權限。指令確認,運行應急行政模式,鎖定艦載AI所有艦體行為進程。”
“系統,截取之前五分鐘內雷達長辦公室的視頻音頻資料,單獨打包,發送至我的個人存儲。”
“身份確認,艦長,最高行政權限。指令確認,正在執行中......指令已完成。”
“命令,取消應急行政指令。”
“身份確認,艦長,最高行政權限。指令確認,恢復默認行政模式,恢復權限識別,解鎖艦載AI艦體行為進程。”
時間開關被撥回原位,黎塞留像是觸電般的在空氣中下意識掙扎了幾下,這才緩過氣來。
(嚴格來說,AI無時無刻都在觸電)
同樣的姿勢,只是這次微笑變成了咆哮,“艦長!你算計我!”
“你先開的頭,大副同志。”
我眨眨眼,“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互相傷害了嗎?黎塞留?我可以去通知政委了嗎?”
“艦長我錯了,我以后不敢了......”
“記住你現在的這句話,黎塞留。記好了。”
............
“還有,這個監測還開著?”
我指了指床邊的那個虛擬投影屏幕。
“......我現在就關。”
沮喪讓黎塞留臉上失去了光彩。
“不,”
我心里一動。
“我改主意了,別關,保持數據記錄,一直監測到華倫蒂她醒過來為止。然后用這數據做個簡單的醫學生理參數監測標準,單獨打個包存起來。”
......希望這只是多此一舉。
“是,艦長。”
黎塞留無精打采的回答。
“那么,晚安,黎塞留。”
我最后看了華倫蒂一眼,轉過身去,
“一樣的,從現在開始,請給我留一個小時的私人時間,我......需要解決一下自己的,“生理需求”。請關掉我房間的錄音和攝像頭。”
“節制一點吧,艦長,你還沒結婚呢。”
“......我盡力吧,謝謝。”
黎塞留的全息投影消失了,我向著房門走去,只是在等待自動門開啟的兩秒,我又扭頭回去,
“黎塞留。”
她垂頭喪氣的再次浮現在辦公桌上。
“我在。”
“你現在可以列一份清單,明天早上給我。”
“......誒?”
“我明天會去星港,順便會去一趟書店,所以,你現在可以準備列一份清單給我。”
............
陽光瞬間驅散了陰霾。
“真的嗎!艦長?”
我笑了笑,回過了頭。
“晚安,黎塞留。”
“哦,哦!晚安!艦長!”
............
艦長辦公室和雷達長辦公室是正對門,隔壁便是政委辦公室,中間隔著一條行政區走廊,只是幾步的距離。
然而,在我背后的自動門重新升起后,我鎖定了它。也就是說,在一個小時內,這個房間暫時成為了只屬于我的私人空間。
感應到有人進來,燈光自動亮起,
我從自己的海軍大衣里,摸出一把被指紋擦得發亮的鑰匙。
“關燈。”
于是黑暗再次將房間籠罩,只剩桌椅,書柜,衣架和床鋪邊緣的熒光帶還在微微映著橘黃色。借著這微弱的光線,我將鑰匙插*入自己辦公桌最下層的抽屜鎖眼,拿出了我解決“生理問題”的家伙。
對于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來說,身處黑暗之中更能讓我感覺到心安。
深吸了口氣,
按下開關,
一如既往,手中的古董家用手持DV探出了頭,用紅外線將我的臉和身軀裝進了它被翻轉的顯示屏。我頓了頓,將它放在了辦公桌上,那已被實踐證實了無數次的最佳拍攝位置,接著,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親自弄皺了自己在上午努力鋪平整的床單。
我看向鏡頭。
“錄像紀錄,第一千零九十六次交流,4049年,三月二十一日。”
我默默閉上眼睛,平緩呼吸,開始等待。
于是,
在幾分鐘后,
也許是十幾分鐘后,疼痛突兀的開始刺激起我的太陽穴,隨著心臟的泵動,一跳一跳的,順著血管和神經,一路向下,直至腦仁的核心。兩耳開始聽見本不存在的巨大嗡鳴,身體自己止不住的顫抖,我大口喘息著,接著用盡了全部力量,死死咬住了自己的牙齒......
人在劇烈的痛苦下是沒法預估時間的,
我只知道,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在我恢復成一片安靜又黑暗的意識里,浮現出一句年輕女子用嫌棄的語氣說出的話。
“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用什么“生理需求”這種既惡趣味又會讓人誤解的托詞了。”
于是我睜開眼,在本應一片安靜又黑暗的房間里,在我的對面,床上坐著一個穿著白襯衫和深藍色短裙的女孩,從黑色皮鞋開始,白色的長襪一直達到膝蓋。這是奧拉夫格勒六年前標準的高中校服款式,從她打上了一個袖釘的袖口可以判斷,她是高一年級的學生。而領結上的紅白黑三色,代表著她所屬的班級。不過,我不知道這個班級叫什么,有著什么歷史和過往,有著什么樣的學生,有著什么樣的關系和氛圍。
我更不知道,她會和班上的同學和睦相處嗎?她的成績會是好還是差?她是否會習慣遠在家鄉萬個光年之外,另一個星球上的食堂飯菜?以及,她會在學校遇見自己喜歡的人嗎?
我永遠都沒法知道了。
因為我的錯。
她死了。
............
“我故意這么說的。”
太陽穴的余痛讓我雙手的食指不得不揉動著它們,“因為我要應付的就是有著惡趣味的人,這只是實事求是。”
“可你口中的這個“生理需求”指的是我。”
她恨恨的說道,“而我可是你的親妹妹,禽獸。”
“好吧,又要開始了,是嗎。”
我放下了雙手,盡管太陽穴仍在突跳著抗議。
“你應該慶幸我和華倫蒂不一樣,我不介意把這番話重復無數遍,盡管自開始和你交流后的每個夜晚,你都要鬧上這么一出。聽好了:”
我用右手食指戳著自己的眼角。
“我妹妹六年前就死了。我絕對確認這一點,因為她就死在我腳底下,而當時她的血和腦*漿之所以沒有濺到我臉上,僅僅只是因為我們之間隔了一層鑲著鋼化玻璃窗口的加壓氣密門,而這世界上,是沒有鬼的。至于你,”
我的食指轉向了坐在對面的她,
“你不是我妹妹,你就是我。我瘋了,而你是我人格分裂的產物,是我潛意識的自我保護機制的反映,我也絕對確認這一點,雖然我無法證實它。”
“哦。”
她翹起了腿,胳膊肘支在了大腿膝蓋上,手撐著自己的臉包,用一臉倦容看著我。
“那既然你這么絕對確認,為什么不去找醫生?你瘋了,多嚴重的病啊,讓他開副藥好了啊。”
“這會影響我的工作和職責,我是軍人,這是戰時。我沒有時間。”
“沒有時間,哈哈。”
她的表情,好像我一本正經的說了個天大的笑話。
“你有逛街的時間,有給你的大副同志買電子書的時間,但就是沒有去醫院掛號的時間。你確定你不是因為內疚之類的東西?就像你剛才對著那個華倫蒂說的,你雖然很不待見我,但如果你把我這個“病”給治好了,你會更,“過意不去”,之類的?畢竟,我看著像你的妹妹,聽著像你的妹妹,性格,語氣,思維方式都是你的妹妹,是嗎?”
我下意識握緊了拳頭,還好被咬的刺痛的舌尖幫助我保持了鎮定。
“確實,我妹妹最喜歡的就是踩別人的尾巴,但我不記得她有過翹腿的壞習慣。還有,你走光了。”
她保持著姿勢和表情,無動于衷。
“既然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么我需要避諱什么嗎?我為什么要在意自己在自己面前走光?”
“......那還是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人格括撲學的理論基礎,所有人格呈現括撲等價,有著共性和個性的辯證統一......我不能否認你的個性,這不科學。”
科學在這里被我匆忙拾起,擋在面前。
“我聽不懂。”
她簡單的一巴掌就把我手中的科學拍到一邊。
“所以換我來問你,哥哥。”
她終于換了姿勢和表情:把翹起的左腿換成了右腿,露出一臉戲謔。
貓抓到耗子時也經常露出這種表情。
我不喜歡貓。
“你覺得我是你的分裂人格,是嗎?”
“是,我絕對確定。”
“這就是我們倆重新相處這么久后,你最后得出來的結論……那么現在,我終于也有了一個結論。我再問你,你有想過,我是怎么來的?”
“當然。你是我潛意識的自我保護機制的反映。它當時覺得我......快撐不住了,所以,它把我表意識和潛意識中,所有對于你的印象,記憶,經歷,過往,等等,等等,全部打包整合,最后造出了你。”
“也就是說,如果你要判斷站在你面前的一個人是不是你的妹妹,你會通過這些信息來判斷,來下結論。那我是不是可以這么想,我,符合你對你妹妹的一切了解?符合你對“我妹妹”這個人所了解的一切屬性?”
“......”
沉默。
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
最后,
“是。”
我沒法否認。
“但是,我妹妹確實是死了。”
“現在我活在你的心里。”
她看著我,悄聲問我。
“你希望你心里的我也死去么?”
............
她坐直了。
“叫我。”
“......朝顏。”
她的雙臂環抱在了身前。
“重來一次。”
“朝顏。”
“......”
她背過了頭。
“......哥哥,答應我,以后別再自以為是了,好么?”
“等等。”
我向朝顏豎直了雙手以示異議。
“不是自以為是,而是理智。好吧,你是朝顏,你是我的妹妹。但同時,你既是你,你也是我。畢竟你還是我的分裂人格,是我潛意識生造出的復制品,而且是只有我才能認同的復制品,畢竟我真正的妹妹還是已經死去了,而且世界上沒有鬼。”
............
她長長的輕嘆一聲,重新看了過來,眼神和表情里滿滿的是一種對傻子常用的寬慰。
“算了,你總算又有了些進步,今天就這樣吧,哥。”
“好。“
我起身收起了DV,鎖回辦公桌下最深處的抽屜,接著走到衣架邊。
“現在從床上站起來,背過去。”
“既然我就是你,那么你需要避諱什么嗎?你為什么要在意?”
“站起來,背過去。”
每到這個時候,我都真切感受到忠嗣學院里的緊急集合訓練是多么有用,使我能在半分鐘內就扒光自己,接著躺上床。
“你準備好了么?”
我吸了口氣,咬緊了牙關。
“晚安,妹妹。”
她點點頭,隨即消失在黑暗之中,沒有一絲能證明她存在的痕跡。
隨即,熟悉的劇痛襲來。
然后,我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