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傷感時刻，秋娘進來傳說裴云澈正在中堂時，那皇甫驚慌地準備離去。

“……你讓我從后門走吧，我不想再見到其他人了……”

玉兒也知道其中意思，讓秋娘領著她離去，那場景，要不是我和皇甫根本算不上認識的話，也許還真有點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

裴云澈換了身盔甲，褐色皮質軟甲加赭紅披風，里面換成皂色薄衣，原來右武衛府的制服也有季節之分，只是這回寒天穿這身唯恐冷了點吧。他瞅瞅剛走出來的我們：“你們倆眼睛這是怎么了？”

“和元櫻讀了會兒《孔雀東南飛》……”玉兒順手拈來地說，原來這個年代流行看孔雀東南飛這種悲劇啊，看看玉兒紅著的眼眶，只得任她說。

“沒事兒找那些傷心的，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那你也看過？”我抓住字眼。

“我、我是——聽別人講過那么點兒，最后全都死光了有什么好看的——”

“你沒看怎么知道都死了？”我好笑得瞅著他表情，被我堵地說不出話。玉兒上前掀起他的披風又打量了番。

“——怎么穿這么少，這不天還回寒著嗎，你們那上頭也太不近人情了——”瞅這樣，怎么看怎么像妻子給丈夫打理行裝，只要和他倆在一起，我始終是種燈泡心態。裴云澈估計看著我在，不好意思地輕輕躲開玉兒的手。

“——沒什么，昨天侯成那太史局的哥們兒才給透露最近的天象，保不準明天就得云開霧散見太陽了——”

“是嗎。”我悻悻地回上一句，玉兒也沒開口，“侯成”這倆字在我們這現在挺敏感的。

“——怎么啦，一個個的——”他彎下腰，露著一臉調皮的笑看我們，“——你們不早盼著春暖花開好放風箏嘛——過幾天就櫻桃宴了，還回味那對兒小說里的‘孔雀’呢，人家倆早轉世去了——”裴云澈就是有這本事逗人開心，似乎除了提到他母親從沒見過他不開心的時候，哦，還除了李元嬰的出現。

“你又跑過來做什么，還有幾年冠禮了還這么沒大沒小的——”玉兒估計有了點皇甫的刺激，以往她可從來不和云澈這般說話的。

“沒大沒小？我大還是你大啊——還我面前裝大人了——”這一根腸子的家伙果然沒聽出什么意思，“——是我爹，找元櫻回去有點兒事兒——”

“什么事兒，不是相親吧？”玉兒神色慌張地看看他，又看看我，我和裴云澈同時打了個激靈。

“不是！絕對不是！”他堅決擺頭，我放心了不少，話說老娘還沒做好出嫁的準備，要我出嫁那我只好再跑路一回了。

“那你們快去吧……”玉兒擺擺手，讓我們離去，走出中堂之前看到玉兒那眼里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莫不是她也要考慮自己的終生之事了？

“你父親找我什么事兒啊？難道身份出問題了——”我跟著他除了府門，準備上馬。

“是姑父——”他糾正我的話。

“恩，姑父姑父——”我老爸沒有姐妹，我這輩子叫姑父的裴老爹還是第一個。

“其實不是我爹，是我找你。”他接接過多洛手里的韁繩，多洛剛隨我從巴錦肆回來，還未離開王府。

“嘿，那你不直接說！”和裴云澈說話直接地像小學生聊天，不像和李元嬰，有時得拐彎抹角想半天。

“我不想讓她知道——”不想讓玉兒知道？那肯定是相親那事兒了。

“那萬一哪天她也相親怎么辦？”我嘻嘻地笑。

“那我可得偷偷去看看——”

“你就說吧，那時候你肯定比她還早來求我給出主意——”

“瞎說什么！”那突然邊斥責的語氣讓我嚇了一跳，只見裴云澈一縱身躍到馬背上，目不斜視說道，“——我這邊不關她的事，你別胡亂猜測——”

靠，這叫什么，這是求人辦事應有的態度嗎？還說我胡亂猜測！你倆的事兒擺明了案板上的海鮮，就等上桌的，我哪點瞎說了？老娘剛從傷感中抽離出來，要不是看在以前答應過你的份兒上我才不管你這芝麻事兒呢，你自己擺不平？鬼才知道！想歸想，我還是爬上了我的那匹棗紅馬，一路上沒和他說話。

“做什么垮著張臉？”到裴府大門口，裴云澈轉身就忘了之前的不愉快，笑著張臉貼上來給我牽馬。

“垮著臉？我哪能啊，你可是我救命恩人呢——”本來想著是不生他氣，可話一出口卻不怎么對味兒，聽得云澈悻悻地跟在后面進府，仿佛這是我的家。

裴府和以前看到那次沒什么變化，院子里還是那些可以媲美萬年松柏的常青植物，來回走動的下人很少看見女性，要不都是四五十的幫傭婆子，這裴府和往常一樣清幽的跟個和尚廟似的。

“明天他們就來了，你可得好好想想主意！”剛挪動到他的書房，云澈就后面粘著不停說，“你說這家子，長孫大娘明明訂得三月三，怎么現在就跑來，還一來就先來我家看看，這叫什么事兒嘛……哎，你倒是說句話啊——”

第一次踏進他的書房，沒顧上他跟前跟后的話語，觀摩著周圍的一切。房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充其量也就江夏王府玉兒的衣帽間的寬度，五臟俱全，非常傳統的席榻規格，中間一深褐色低矮小圓桌，文房四寶則全在席榻旁邊的立柜上，正對圓桌一大大的草書“學”字掛于墻上。整個書房簡樸得可愛。

“哦，那事兒啊……”我敷衍著，脫掉履鞋上榻，手里把玩著圓桌上的小銅爐。

“怎么樣？”他兩眼亮晶晶瞅著我，跟著上榻，充滿希望。

“……我還沒想好……”盡量用最小的分貝回答。

“什么——那么長時間你干嘛去了，光逗狗去了——”這家伙嗓門抬高，一臉沮喪，“明天就來了，那我怎么辦，我還沒相過親啊——”

“離明天還有那么久呢，來得及——”我安慰他，只知道相親之前女生會緊張，沒想到男生也能急成這個樣子，更何況這場相親不是自愿。

“那倒是——你今天不準回去，留在這兒給我想辦法——”

“什么？”原來長安一代裴小霸王是名副其實的，“——我賣給你啦？！”

“你一直嚷著我是你救命恩人嗎？現在恩人有難……不正好給你報恩的機會嘛——”

我說不出話來，敢情我的存在就是為了給這位裴少爺解決各種疑難雜癥。我擺擺手，點點頭，他連忙歡呼雀躍嚷著讓人去王府通知玉兒今晚我不回去了。

“這樣，晚飯過后，我保證給你兩個時辰內想出辦法來，現在——我餓了——”我瞇著雙眼微笑于他，現在的狀況不管是我在報恩還是他有求于人，總之我不趁機使喚使喚，心理不平衡。

“好好，馬上叫多洛吩咐晚飯——”

“別急——玉兒那卷貢茶你給拿來了吧，沏一壺溫上，提提神不然想不出來——還有我可是第一次在裴府留宿，客房可得布置舒坦點兒，寒流還沒過弄個暖爐進去——還還有——晚上那頓我不吃葷腥啊，叫廚房弄點素的，最好用油也是素油啊——”

“還有沒？”那眼神里希望的亮晶晶還沒褪去。

“沒了。”我怔怔看著面前這對于我雞婆要求卻沒有半點不耐煩的人，也沒再好要求別的，他便顛顛兒下去傳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