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山的硝煙還未散盡,竄山狼帶著僅剩的十幾個弟兄在密林中穿行。他的左臂被子彈擦過,血已經凝固成暗紅色的痂,像一條丑陋的蜈蚣趴在皮膚上。此時,大永帶著楊學禮等人,也走了過來。
竄山狼看到,忙問:“你們怎么又回來了?”
大永說:“大哥,我知道一條近路,特來接你們。”
竄山狼看了看說:“好,那我們走!”
此時,山腳下的皇協軍正在搜山,這會槍聲稀疏。
眾人跟著大永繞了一個圈,就向近路撤退,那路隱藏在密林中,密林里布滿了荊棘,大永走在最前面,他手里攥著一把砍刀,不時劈開擋路的荊棘。
“大哥,再走兩里地就出芒山了。”大永喘著粗氣說,他背上背著受傷的楊學禮,汗水浸透了粗布褂子。
竄山狼抹了把臉,胡茬上沾著泥土和血漬。佀禿子那個狗漢奸的埋伏讓他們折了近半兄弟,這筆賬他記下了。
在大永的帶領下,眾人繞近道走出了芒山,開始向大孤山山脈走去。芒山和大孤山兩座山屬于同一山脈,但中間有一片密林,這密林在濕地上,路況復雜,荒無人煙。如果不是被圍堵,他們會走水路,到大孤山腳下更近,更好走。但現在情況不妙,到處都是日軍,所以只能在密林濕地穿行。急行軍了一個下午,總算到了大孤山的地界。大孤山要比芒山險要的多,要不是之前王德順的隊伍在內奸的指引下,王德順也打不進去,后來,竄山狼只得到芒山休整。如今日本人來了,他的芒山被佀禿子的皇協軍給端了,他想到王德順的隊伍已經撤離,這里應該又沒人把守了,所以才把隊伍帶這來的。
其實,王德順的部隊走后,這大孤山就留給了吳洪的警察隊。日本人來后,吳洪縣長是干不了了,就這樣,成了大孤山的寨主。前一段時間北河灣的尹德功受黨的指示,他帶著張永劉亮等人,說服了吳洪,一同抗日。吳洪的警察隊還沒準備去打日本人,小津就帶著隊伍過來圍剿了。松本知道,在他的轄區內,不能有任何武裝力量。日軍的裝備雖然先進,可是在這大孤山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受到了限制。不覺已經圍攻大孤山好幾天了,也沒能攻上去。
竄山狼一行剛到山腳下,就遠處傳來零星的槍聲,他警覺地豎起耳朵。
大永忙蹲下身,耳朵貼地聽了一會,說:“不是沖著咱們來的,在東面,聽動靜得有兩伙人交火。”
竄山狼瞇起眼睛:“走,去看看。”
當他們爬上一處高坡,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山腳下,三十多個日軍正在往山上進攻。日軍架著兩挺歪把子機槍,瘋狂地掃射著。掃射了一會,鬼子們就往上沖,他們一沖,對過的子彈就密集打過來,鬼子又被打回掩體內。
竄山狼掏出望遠鏡往山上看,對方的陣地上,正是尹德功帶著的警察隊。
竄山狼低聲道:“領頭的是尹德功,我在鎮上見過他講課。”
大永啐了一口。他對共產黨沒什么好感,那些整天嚷嚷著打土豪分田地的人,跟土匪也差不了多少。
“大哥,咱管不管?”大永問。
竄山狼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槍托。忽然,他看見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撲倒了一個要拉手榴彈的傷員,自己卻被子彈打中了肩膀。那年輕人竟咬著牙又站了起來,舉起手槍還擊。
竄山狼:“肯定要管,我們在鬼子后面,打他個措手不及,從側面繞過去,聽我號令,先擊斃那個指揮官,再拿手榴彈把那兩挺機槍端了!”
在竄山狼的安排下,他的部隊悄悄地在鬼子后面開始布控。這些行動,鬼子們一概不知,因為鬼子們正聚精會神地攻山,不會想到背后有隊伍出現。
尹德功的隊伍快有點招架不了了,日軍的火力太猛。吳洪看著快被打完的隊伍,他來到尹德功面前,說:“老尹,我看我們還是撤了吧,這鬼子太厲害了。”
吳洪畢竟是國民黨縣長,沒打過仗,所以他從一開始就不敢打,從尹德功到后,才開始敢和鬼子回擊的。尹德功看日軍勢力正盛,他也想保全這支隊伍,就同意了吳洪的要求。尹德功正要讓劉亮下令撤退。
突然,幾聲爆炸聲驟然從山腳下響起。尹德功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忙舉起望遠鏡往山下看去,看見日軍側翼突然亂成一團。竄山狼的隊伍已經擊斃了小津,用手榴彈炸了機槍,鬼子們看主官已死,頓時亂了陣腳,慌忙撤退。竄山狼的隊伍如猛虎般沖進日軍陣地,手中雙槍噴吐著火舌。
當最后一個日本兵倒下時,山坳里突然安靜得可怕。兩伙人隔著滿地尸體對峙,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味和血腥氣。
尹德功推開攙扶他的劉亮,一瘸一拐地走向竄山狼:“多謝好漢出手相救。”
竄山狼打量著這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尹德功。眼鏡片碎了一塊,臉上全是血和土,可那雙眼睛亮得嚇人。
“順手的事。”他粗聲道:“你們怎么在這里?”
尹德功道:“自從鬼子到了北河灣,我們所有中國人,都要起來打鬼子,就來此山打游擊了。”
尹德功說著,突然身子一晃。竄山狼下意識伸手扶住,摸到一手溫熱的血。
“你受傷了?”竄山狼問。然后吩咐大永:“大永,把咱們的金瘡藥拿來!”
夜幕降臨時,兩伙人在山寨里生起了火。尹德功的傷口已經包扎好,吳洪看著這些土匪,也不說話,畢竟他和竄山狼打過幾次仗。山寨外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石頭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以后呢,咱們共同抗日,同住此山,你和吳縣長的恩怨就先放放。”尹德功往火堆里添了根柴。
竄山狼陰沉著臉點頭:“我是有血性的中國人,日本人來了,我們不窩里斗,我不知道吳縣長同不同意?”
吳縣長說:“放心,在國難當頭前,我是懂是非的。我們要齊心協力打跑鬼子,才是正路。”
尹德功說:“過去的恩怨就此化過,狼兄,你看如何?”
火光照在竄山狼臉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他點頭:“好!”
洞內陷入沉默,只有火堆偶爾爆出噼啪聲。竄山狼盯著跳動的火焰,想起自己當土匪這些年,搶過富人,也劫過窮人。現在開始抗日,可終究還是土匪。
他突然問:“你說聯合抗日,怎么個聯法?”
尹德功眼睛一亮:“只要愿意打鬼子的,都是同志。我們可以整編成一支隊伍,共同行動。”
“讓我們聽你的?”大永不服氣地問。
“不,是大家商量著來。”尹德功誠懇地說,“你們熟悉地形,作戰勇猛;我們有群眾基礎,情報靈通。合則兩利。”
雨聲漸大,竄山狼站起身走到洞口。雨水順著山巖流下,在黑暗中形成一道道銀線。他想起小時候爹被日本商社逼債上吊,娘帶著他逃進山里,最后病死在破廟里。那時他就發誓要殺盡日本人。
“大永兄弟,不要說了。我們就跟著老尹干了。”竄山狼轉身,聲音低沉而堅定,“從今往后,咱們一起打鬼子。”
與此同時,縣城日軍司令部里,佀禿子正汗如雨下。松本大佐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每一下都像敲在他心上。
“你說竄山狼已經死了?”松本問,眼睛瞇成一條縫。
“是的太君!在芒山我們擊斃了匪首,我的部隊很勇猛的……”佀禿子驕傲地說著。
話音未落,一個日軍士兵慌張跑進來:“報告!小津少佐的部隊在大孤山遭遇伏擊,全員玉碎!幸存的士兵說,是芒山竄山狼的隊伍,他們在背后搞了偷襲!”
松本猛地站起來,桌上的茶杯被震翻,茶水洇濕了作戰地圖。佀禿子面如土色,雙腿直打顫。
“八嘎!”松本一巴掌扇在佀禿子臉上,“這就是你說的剿匪成功?”
佀禿子捂著臉,眼珠亂轉:“太君息怒!一定是共產黨和土匪勾結了,我這就帶人去。”
松本冷冷地說:“給你三天時間,不把竄山狼和共產黨的人頭帶來,拿你試問。“
等佀禿子連滾帶爬地退下,松本轉向身旁的參謀:“給司令部發電,請求調派特別行動隊。另外,通知白川一樹大尉立刻來見我。”
參謀猶豫道:“白川大尉正在訓練特種作戰分隊,準備對華北地區的掃蕩。”
“大孤山出現抗日聯軍,必對北河灣地帶有影響,必須扼殺在萌芽狀態!”松本一拳砸在桌上,“白川是反游擊戰和通訊專家,讓他來對付這些老鼠最合適。”
參謀一個立正:“嘿!馬上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