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沅城。鎮(zhèn)北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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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花園有座游思閣，已經(jīng)過了秋葉凋落的季節(jié)，寒氣無比剔透。軒窗未掩，長(zhǎng)廊風(fēng)輕。著絳紫的少年盤膝在幾前，幾上擺了個(gè)裝滿茉莉瓣的小團(tuán)篩，他正仔細(xì)從篩里將黃了的萼片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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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或葉均已泛黃，恰似那一段段已經(jīng)褪了色的過去，鮮色俱被掩埋，僅剩暗淡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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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石。”又一個(gè)玄衣勁裝的少年走過來，舉手投足皆是藏不住的英氣與穩(wěn)重，透著剛正與倔強(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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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見靜石手中正在擺弄的花瓣，跟著在他身邊坐下。



“又在做這個(gè)呢？”



靜石淡淡笑了，鎖不住眉間憂愁。



“是。有很久了——從前，她在的時(shí)候，也會(huì)在這種日子來挑花瓣的。我還記得她坐在洛心亭里，升起白紗帳，一朵朵拈著那花瓣，那個(gè)時(shí)候她就像仙子一樣，我總以為她若愿意，一定是會(huì)飛的，只是不告訴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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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突然笑出了聲，笑得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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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果真就那般走了。可惜我那時(shí)還不能體會(huì)，只知，在柱子后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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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話，望著那花瓣從指縫滑落，像透過它在看那些水逝的過往。



記憶中仿佛總是停留在那些畫面——傾世的女子，蛾眉淡掃，簪一只四蝶銀步搖，廣袖羅裙，眉目間籠了一段江南煙雨，仿佛從上古遺落的畫卷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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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極愛這心字香，也會(huì)動(dòng)手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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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是一樣樣指給他看：“這是茉莉萼，得凈了手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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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照她的樣子，小心地摘去那綠色的小萼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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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道：“要挑出最好的白色花朵，半開的，在清晨打過露水，那是上天的洗禮，若摘得太早，那花里還藏著個(gè)未成形的花精，若是摘晚了——花精的魂也被炎熱的夏風(fēng)吹跑，全沒有了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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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說著，看向遠(yuǎn)方，眉間的煙云更輕更淡，裊繞過她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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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時(shí)總聽得懵懵懂懂，只覺得什么花精啊花魂啊是神奇有趣的一件事。他只是不太明白，這樣的事，怎么就叫人哀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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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完了花瓣就要作香了。他早上幫她收完花瓣，就一直惦記著，下了學(xué)便匆匆跑來，看她取了凈器，以沉香薄劈層層相間，然后密封——日一易，花未蔫，已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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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新鮮的最好，他突發(fā)奇想纏著她，要作干花香。她左右拗不過他，便允了。



他踮著腳把篩子舉過頭頂，小心翼翼地端到架子上，可是他還太矮，小小的個(gè)子，還不如架子高。一不留神，篩子翻了，下了一陣香香的花瓣雨。不過他是個(gè)倔強(qiáng)的人，從小就是，她用溫柔的眼神鼓勵(lì)著他，他還是能完成那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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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兩個(gè)好日頭，花瓣便會(huì)曬好。他又央著她，用凈器盛了，以沉香薄劈層層相間，然后密封——花已蔫，香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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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萼托也不丟棄，她用一個(gè)小箕裝了，荷著小鋤，葬到茉莉叢下，她說待它們來年化做春泥更護(h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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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石看著篩里的萼片，已有小小一把了，只可惜不能馬上葬到它們生長(zhǎng)的花叢之下——畢竟離京都太過遙遠(yuǎn)。



“是的，太遙遠(yuǎn)了！”他心內(nèi)黯淡，不經(jīng)意又寫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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