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丑陋的淮河
- 盛世的竹籃
- 劉半江
- 2468字
- 2007-08-20 17:53:55
聽到淮河發大水,我沒有心思吃飯?;春游沂侵赖?,枯水的時候,船只擱淺,灘地荒涼,干癟得像個營養不良的老人;一發大水,變得像長江一樣寬闊,總是攪得人心惶惶,東躲西藏。
我趕緊回到林青青的身邊,告訴她爸爸媽媽的處境。
“我和你一起回去?!彼肭蟮馈?
“以后吧,水火無情,發大水的時候隨時都有危險。你現在身體還不好,回英國讀書吧,邊讀書,邊休息。”我說,深情地望著她。
“我想到你家里看看未來的公公婆婆?!彼南掳头旁谖业募缟?,手輕輕地撫摩我的平頭,我的頭皮如蜜一樣甜蜜。
“有機會,我回去處理好后會迅速回到東莞,相信我在東莞會打拼出一塊天地的。”我暗暗地下定決心,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相信你,欣鑫。好吧,聽你的,我回去后明天就回英國?!彼f。
“這就對啦,寶貝,只要兩情長相依就行。我會經常地眺望你所處的經緯度,常常給你信息?!蔽艺f。
“嗯。你快回吧,越快越好,媽媽等你?!彼吭谖业膽牙?,水汪汪的眼睛不眨地看著我,然后輕輕地推開我。
別離林青青,我迅速地打通來東莞時坐的客車,司機指定一個地點讓我等他,一個多小時后坐上了回家的客車,歸心似箭。
我家住在壽州縣淝河的邊上,淝河離我家屋后只有半里路遠。家鄉的司機告訴我老家大部分農田被淹了,車子只能到縣城,回到家里要坐船。
淝河是淮河的支流,通過瓦埠湖流入淮河?;春釉谀咸潦芯硟扔幸话俣喙?,防汛任務很重。在南塘市工作幾年,每年汛期都跟市長屁股后面檢查淮河淝河防汛工作,知道淮河的一些脾氣,幾乎每年從五月份開始都會來幾場大水。走千走萬不如淮河兩岸那是很遙遠的事情,今天的淮河兩岸群眾雖然比過去強多了,但是還經常受淮河洪水的威脅。南塘市的行蓄洪區多,到了發大水的時候,行蓄洪區的使用給老百姓帶來巨大損失。
傍水而居悠然自得。但是傍淮河水而居,體會更多的是洪獸的折磨和折磨所帶來的痛楚。小時候不知水深淺,每發大水的時候,看到一望無際的水面,玩水,嬉水,快樂融融,體會不到大人的焦急和心思。
淮河不根治,南塘無寧日。治淮多年,根治太難。今年不又發生了水到門前的事實了嗎?
我的目光落在窗外晴朗的天空,多么希望老家的天空也像這樣晴朗,水快快地退去,險情快快地消失。
夜幕降臨,客車在高速公路上狂奔,眉來眼去的車燈不時地劃亮車廂,所有的人由坐變躺。左邊放倒的座位上躺著一對青年男女,緊緊地摟在一起,男的手在女的裙子里。如此開放,讓人瞠目結舌。也許是另外一種洪水吧。
翌日中午到了壽州縣城南門,是個多云天氣,不是想象中的陰雨天或者是暴雨傾盆。我換乘一輛面包趕到離我家不遠的紅橋,紅橋已經被水淹了,平常只有幾十米寬的淝河變得一眼望不到邊,往日春意盎然的小河灣和河岸肥沃的土地成了汪洋澤國。遠遠望去,我家住的圩子朦朦朧朧的,像是漂在汪洋中的孤島。
打電話,電話不通,想必電話斷了,電線也斷了。到了晚上黑燈瞎火的,爸爸媽媽和鄉親們怎么過???
眼前氣氛緊張,解放軍有三條沖鋒舟就在眼前,有十幾名穿著橘黃色救生衣的戰士,旁邊站著一位副鄉長和幾名工作人員,副鄉長的名字一時想不起來。原來我在市里的時候,他去找過我,讓我幫助他把副字抹掉。我幫他引薦給組織部組織科科長,以后他沒有找過我,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升遷。
“趙秘書,好久不見了。上次我去感謝你的時候,聽說你出去掙大錢了?!彼拥卣f,很熱情,料想他由副轉正了。
“沒有,換了個環境。我父母現在都搬出來了嗎?”我急切地問。
“沒有,他們死活都要等你回來才搬?!彼兆∥业氖植环牛赡芤庾R到自己的用詞不妥,補充說:“他們表態說等你回來才搬,你來的正是時候,我代表鄉黨委、政府感謝你。現在有一百多名解放軍官兵保護著圩子,圩子里的群眾看你父母沒有搬都沒有行動?!?
“表示感謝的應當是我,走,我們進圩子?!蔽疫呎f邊登上解放軍的沖鋒舟。一名解放軍戰士遞給我一件救生衣,我沒有穿,心急火燎,想著圩子里的父母和看我長大的鄉親。
還沒有上圩子,就看到一群人被洪水逼到圩子的土包上面,周圍是糧食和雞鴨鵝豬,像是抗戰影片中的鏡頭,洪獸如日本鬼子,惡浪如鬼子槍上亮晃晃的刺刀。房屋的四周新筑了土堤,土堤上蓋著防沖刷用的花雨布,前面是用毛竹扎成的草籠,草籠減弱了風浪的淫威。解放軍戰士站在水中,用身軀護衛著新堤。堤外的水位已經超過了土包,如果圩子破了,后果不堪設想。
到了土包上,一眼就看到爸爸媽媽。媽媽看到我,一下子把我攬在懷里。
媽媽緊緊地抱住我,沒有說話,手在我的臉頰、頭發上、鼻子、眉毛上撫摩,我的淚水奪眶而出。拿什么來孝敬?我的父母。
“媽媽,搬吧,這里很危險?!蔽覍寢屨f。
“我不想搬,我舍不得房子,江子,這是你的出生地,房子是我和你爸一塊一塊磚蓋的?!眿寢屨f,關愛的眼神呵護著我。在我的所有記憶中處在頂點的是母親的堅韌和堅強。
“媽媽,這次洪水大,和以往不一樣,撐不過去的,鄉親們都看我們家,我們家搬了他們都會搬的,在這隨時都會有危險。”我勸媽媽。
“左鄰右舍都不愿意搬,你媽說等你回來就搬,讓你看看房子?,F在你回來了,我們馬上就搬?!卑职终f。
“爸爸,今年的水怎么這樣大?”我問。
“主要是淮河水頂托,淝河水排不出去,加上上游灌區大量泄洪,形成關門淹,損失慘重?!痹谂赃叺泥l長代替爸爸說。
“最近幾天有沒有雨?”我問鄉長。
“有,預報還有暴雨?!编l長說。
“快搬?!蔽覍Π职謰寢屨f,心里詛咒著淮河。
“喂的牲口怎么辦?”媽媽說,她老人家一根針都舍不得丟下。
“能帶走的帶走,能宰殺的抓緊宰殺,媽媽,水退了再喂。”我說。
“老媽媽,我們已經從瓦埠湖里調集了兩條水泥船,能帶上的,我們全部給你們轉移走。”在鄉長旁邊的一位中校軍銜的武警軍官對媽媽說,滿臉笑容,笑容中洋溢著自信。
鄉長對我說這位軍官是省武警總隊的一位副支隊長,姓周。
爸爸媽媽在我和周副支隊長的攙扶下登上了沖鋒舟,鄉親們也在武警戰士的幫助下離開了圩子。沖鋒舟在水面上緩緩而行,每一雙眼睛都在回望著,直到圩子在視線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