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5 [06
- 老鴰村（修改版）
- 云思衣裳
- 1955字
- 2009-02-03 20:18:02
[05
地平線上凝重的霧氣團團襲來，向天空彌漫、升騰。
太陽收起它的光芒，夾著尾巴逃跑了。
七八個孩子潛伏在老槐樹七扭八歪的枝椏上。
金虎像個哨兵趴在一個粗大的樹杈上，注視著李金蓮家的大門口。他發現金平一出家門口，就立刻招呼其他的孩子，“那小王八蛋兒出來了，一二，開始！……”
那群孩子在金虎的帶領下，齊聲高喊著預先準備好的“臺詞”，沖著金平一遍又一遍地叫罵。
孩子們的叫罵像一瓢污水冷不丁地潑到金平的臉上，讓他猝不及防，狼狽不堪，他感到十分委屈和迷茫。
“你們憑什么罵人？”金平仰望著趴在樹杈上的那群孩子，“簡直是太欺負人了！”
“憑什么？你說憑什么？”金虎第一個從老槐樹上跳下來，“憑你家是個窯子窩，窩里添了個私孩子。”
“你說憑什么罵人？老子不但罵你，老子還想揍你呢！”
“虎子，別給他廢話，揍了他再說！”
“對，揍他！”
……
幾個孩子像猴子一樣，劈里啪啦地先后從老槐樹上跳下來，虎視眈眈地向金平包圍過去。
那一副副稚嫩而又“愛憎分明”的面孔，燃燒著一個個十分囂張的氣焰。火藥味兒相互傳染，彼此推波助瀾。有一種不把金平揍扁不罷休的陣勢，把金平逼得節節敗退。
再后退幾步就到了俺自己的家門口，他們欺負俺都欺負到家門上來了。俺久病在家的娘正在伺候著一個剛出生的小弟弟，娘能經得住這群野小子的搗騰嗎？不能再退了，無法再退了，可是，俺一個人又怎么對付得了他們這一群人呢？
金平望了望天空，幾片樹葉砸在他的頭上。老天爺啊，俺娘沒少了給你燒香磕頭，這種時候，你能派誰來幫幫俺吶？淚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轉轉的，汪汪成兩片漲水的湖。
“想干嘛你們這群猴崽子，兇兒吧唧的想打架啊？你們剛才叫罵的多難聽啊，真不嫌寒磣！你們小小的年紀竟然這么出口傷人，如此惡毒。現在又想聯起手來打人家，人家老實巴交的孩子是招著你們了，還是惹著你們了？你們騎著人家的脖子拉屎也就算了，還想讓人家吃了，真是太沒有王法了！金虎，就數你這個小兔羔子鬧騰的歡，是你挑的頭吧？”
金虎向著說話的那邊瞟過去一對白眼珠子。
“看什么看，用這種眼神兒瞧著俺，你還覺得不服氣啊？回去問問你娘劉淑紅，知道不知道俺金力是干什么的？你也滿嘴是牙的了，也分得清子鼠卯丑了，還不趕快領著這群野小子滾蛋，找挨打呀？”一種低沉沙啞卻無比威嚴的聲音從胡同那端傳來，一個花白胡子老頭站在他們面前。
“老村長來了，快跑、快跑哇！”那幾個孩子正用一種怯懦而乞求的眼神兒望著金虎。
金虎見狀，慌忙招呼那群孩子，“你們快跑吧，別管俺！”他回頭望了金平一眼，“今天算你小癟三兒走運！”隨之，溜之大吉。
“大爺！”金平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眶里滾落下來，像是湖里泛濫的洪水。
那是委屈的淚水。
那是感激的淚水。
“沒事了孩子，那群猴崽子跑光啦！”金力瞅著那群孩子的背影，“去吧孩子，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估計他們不敢再回來了。”
[06
金平習慣地站在了叔叔金不為家里屋的門口。
心里仍在撲通撲通的打著小鼓。
潮濕的眼睛怯生生地向里面張望。
屋里的一切盡展眼中。
一張古老的飯桌擺放在炕上。上面的大碗粘粥和黃燦燦的窩窩頭冒著騰騰的熱氣。一盤炒白菜泛著淡淡的油珠兒。
一股飯菜的香味兒鉆入金平的鼻孔。
金平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
爺爺光著腳丫子蹲在炕上，守在飯桌旁，呼哧呼哧地抽著旱煙袋。他用眼角掃了金平一眼，頭沒動、眼沒抬，表情呆板，似乎根本沒有發現金平的存在。瞬間，爺爺皺了皺眉頭，隨之，沒好氣兒地將手里的煙袋鍋在窗臺上“啪啪”地磕了磕。窗臺上立刻留下一小堆兒燃燒未盡的旱煙碎片。
冷風，分別在里屋的門口和窗戶的縫隙里刮過來，形成了一股強烈的對流。在它的作用下，那旱煙碎片一明一暗、冒著青煙，熗得爺爺一陣兒咳嗽。
“爺爺……煙灰沒滅，熗人。”
爺爺沒有回應。只見那只煙袋桿在爺爺的手中遲疑了一下，隨之又將它別在了棉襖外的腰繩上。接著，爺爺將身子往飯桌前挪了挪，搓了搓干裂的大手，就一手端起大碗，一手拿起窩窩頭，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叔叔和嬸子面對面地坐在炕沿兒上，用眼的余光盯著爺爺的動作，又彼此望了望，在前后不到一秒鐘的時間里，他們跟著爺爺的節拍相繼端起了飯碗。
只要爺爺在家里吃飯，只有爺爺動了筷子，叔叔和嬸子才能伸手。這是不成文的規矩。
叔叔、嬸子和爺爺一樣，都在默默地吃飯，誰也沒有看金平一眼，更沒有禮讓的意思。
爺爺和叔叔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嬸子的面部表情變得古古怪怪。
空氣凝滯了。
眼前的情景像是無聲的電影，又像是一副靜止的畫面。
這種場面，讓從小就練就了察言觀色本領的金平，感到了陌生、意外和茫然。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顯得那么漫長，煎熬著金平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