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皇宮,還是在江湖,傲氣都是最無用的東西。
我跪了,不代表我低了頭。
皇后站著,也不代表能笑到最后。
我淡淡笑了,略挑起眼簾,懶懶道:“本宮既然跟著娘娘學規矩,那自然要聽娘娘的話。娘娘怎么說,本宮就怎么做。這也有錯?”
皇后被噎得一哽,瞳孔狠狠一縮,手中的教鞭在空中虛虛劃過:“你跪得太快了,毫無皇室子弟的貴氣!”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恍然大悟,慢騰騰站起身,還順手撣了撣衣袍的下擺,“還請娘娘躬親示范!”
皇后冷哼一聲,不屑地瞥我一眼,將教鞭放在一邊的桌上,移步到大殿中央,一邊盈盈下拜一邊解說道:“在宮里頭,便是跪,也大有講究。公主天之驕女,要輕要緩要雅。”
我懶懶歪在桌邊的椅子里,翹著二郎腿挖了挖鼻孔:“就只有這樣?也沒什么難的嘛。”
皇后臉色微微一沉,站起身道:“請公主依樣做一遍。”
照樣做一遍?沒問題。但貴氣這玩意兒,真不是一朝一夕能養成的。我兩手食指對對點點,期期艾艾道:“本宮、本宮還不會。”
皇后沉著臉又示范了一次,問道:“可會了?”
本宮老老實實地搖頭:“不會。”
“九州殿下!”皇后怒意滔滔,“你在耍本宮?”
“怎么會呢?本宮才沒有那個膽子,敢招惹皇后娘娘。”我笑瞇瞇踱到皇后身邊,仰起臉:“有沒有什么獎勵?”
“獎勵?”皇后挑眉冷然道,“殿下身為公主,學習宮中規矩,是分內之事!”
“那真是太遺憾了。”我聳了聳肩,惋惜道,“本宮的分內事,是吃飯睡覺看美人,最不濟也是陪我爹玩耍,可沒有學規矩這一點。”
皇后的臉色慢慢變得鐵青,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兩下。
我察言觀色頓覺不妙,馬上后退了兩步,小心地打量她。看她這個樣子,不會是想揍我吧?不過也不要緊,本宮的那點能耐對上陸雪衣固然只有敗,但沒聽說這皇后是個高手來著。
真要動手,最多是個平手,本宮才不怕呢。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氣,弄得本宮也緊張起來。但她還來得及說話,本宮的耳朵就小小地動了動……殿外不遠處腳步凌亂,似是起了什么騷動,隱隱約約地還能聽到快來人啊,失火了的喊聲。
我眨了眨眼睛,這昭明殿是隸屬于兩儀宮的,屬于皇后的地盤。外頭的腳步聲初時凌亂,隨即井然有序,顯然是訓練有素。然而動靜雖然小,我卻能肯定,失火的地點,定然就在兩儀宮。
皇后的神色明滅不定,不多時,就有人在殿外隔著門稟告:“娘娘,小廚房失火。”
皇后抿了抿唇,向殿門走去,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小太監上前來,替她打開門。
我慢吞吞跟在她身后,走到門口處,卻看到一身軟白輕甲的陸雪衣,正面無表情地對著皇后行禮:“微臣參見皇后娘娘。”
“陸統領,你怎會來此?”
陸雪衣不緊不慢道:“回娘娘話,皇上聽聞兩儀宮失火,掛心公主安危,特命微臣來接公主回去。”
皇后挑眉冷笑:“兩儀宮失火,皇上倒是不擔心本宮的安危?”
陸雪衣嘴角抽了一抽,淡淡道:“皇上以為,這點小事兒對于皇后來說,不在話下。”
我抬眼一看,沒見著火,就看見一股濃煙自兩儀宮一角拔地而起,扶搖直上。這情形看上去倒像是在燃燒的火里澆了一桶水,確實不是大事。
但我看一眼皇后,還是忍不住撫額嘆息了……爹喲,你到底是有多缺心眼,才能說出這種話來呀?
皇后嫁給我爹多年,對我爹的性子了若指掌,這會兒連生氣都不會了,只冷哼了一聲甩袖就走。
陸雪衣為人向來周全,對著皇后的背影也能把禮行得完全無缺。然后,他沖我笑了笑:“殿下,請吧。”
“去哪兒?”我抬起手臂,勾住他的手。
“出宮避一避。”陸雪衣淡淡道。
無論是在滟瀾湖,還是在龍章宮,我的活動范圍都十分狹小,有時候目光越過高高的圍墻,總覺得自己就是那只坐在井底仰望藍天的青蛙。
困在方寸之地,永不能明白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廣袤與精彩。
所以陸雪衣說要帶我出宮暫避皇后刁難的那一刻,我心中的歡喜簡直難以言喻。
我先回去龍章宮,喚來宮女拆了我頭上繁復的宮髻,梳成時下小姑娘喜愛的發式,又換了身尋常人家的衣衫。
等我收拾妥當出門去,就見陸雪衣牽著頭小毛驢站在院中的梅樹下等我。
他穿了身素白的衣衫,那衣衫應是有些年頭了,看上去舊舊的,仿佛是經了水洗的月光,卻意外地與他十分相襯。這一年的梅花開得比往年早,隨風飄下的花瓣落在他的肩頭,紅艷艷的,還比不過他的容色。
冬日的陽光輕而薄,陸雪衣眼神溫和,唇角略微含笑,靜靜地垂手站著。那樣一個場景,就好像是早早就打點好一切的兄長,在等待磨磨蹭蹭的小妹,一起出門。
我心中激蕩澎湃,故作淡定道:“陸雪衣,咱們走吧。”
陸雪衣聞言轉身,牽著小毛驢走在我身邊,步伐卻始終快我半步:“殿下,這邊走。”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毛驢:“怎么選了這么個又瘦又丑的玩意兒?我記得我爹在西苑養了匹汗血寶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