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放下雞蛋羹就出去了,一股冷氣隨著門縫沖進來,顏無咎一下子又攏緊了被子。外面冰天雪地一片耀眼的白,他才知道自己身下的火炕竟是如此的暖和。
再一轉眸,竟發現小男孩正流著長長的口水望著那碗雞蛋羹收不回眼神。
顏無咎又瞥著那碗羹湯,清澈見底,難道還是什么美味佳肴嗎?他何曾吃過這種東西,珍饈美味他都已吃膩……他眼睛里有絲不屑,機敏的小男孩立馬感覺到了,“你不想喝嗎?”
“你想喝?”顏無咎不答反問,聲音沙啞,他眸子里有絲戲謔。
小男孩立馬垂下眼望著那碗羹湯有些躊躇,似乎正掙扎猶豫不決。他定定地望著小男孩心里竟起了一層的訝異,這個小男孩竟然也長著一雙黑中帶金的俊亮眸子,這樣的眸子,卻是稀罕。能擁有這般稀罕眸子的人必定擁有他們顏家獨一無二的尊貴血統,可是……這怎么可能?顏無咎不能置信地又瞟了瞟這簡陋的屋子,心中頓時起了疑惑。
“吱吱吱……”一聲不和諧的怪音傳來,顏無咎一下子收回了尋梭的目光低下頭,下一刻,他立馬又大張著嘴呆掉了。
小桌上,那一碗清的不能再清的雞蛋羹正被小男孩伸著脖子象只餓極的小狗一般美滋滋地一口氣吸了個干凈。末了,還端起碗從里到外舔了一遍,那神情極度享受,砸著嘴,意猶未盡。
“是你不肯喝,我才要喝的喲!你不能怪我,更不能告訴娘……”說著,小男孩怕怕地轉頭看了一眼房門。
顏無咎想笑,嘴一裂,一股腥咸,他倒抽了一口氣。
小男孩手一伸,顏無咎以為他要為自己擦流血的嘴角,不想小男孩竟在他腮邊一抹便縮回了手。顏無咎不明白,他根本就沒擦到血。
此時,房門一響,女人抱著一大捆柴走進來。
“娘,他把羹湯喝完了?!毙∧泻⑹忠恢割仧o咎大聲說。
黎香放下柴火走過來,看著溜光蹭亮的碗又看看顏無咎眉眼一深有些不大相信。
“娘,你看,他嘴角還沾著一塊雞蛋花?!毙∧泻⒂种钢仧o咎大聲說。
顏無咎一下子明白了,原來如此……這小家伙真鬼。
“寶兒,張嘴?!崩柘阍鯐恢獙殐旱脑幱嫞挥珊谥樆Vf。
寶兒卻一下子驚得捂上了自己的嘴巴,搖著頭屁股還不停往后退。顏無咎一嗤,這不是不打自招嗎?這小子道行還是淺。
黎香卻不愿意了,一下子氣得躥上炕,褪掉寶兒的褲子就掄起巴掌打,“叫你嘴饞,叫你嘴饞……”
“娘,你饒了我吧,下次不敢了……”寶兒殺豬般地嚎叫。
“你竟敢還有下次……”女人打的更兇。
顏無咎看到,寶兒雖然看著穿的厚,但外面的單褲褪下來,里面的棉褲卻是開著檔的,白嘩嘩的屁股露出來,幾下就被打成了紅通通。
顏無咎心想,至于嗎?不就是一碗雞蛋羹……他根本就不稀罕喝。
“能給我倒些水嗎?”他嚅動著干裂地嘴唇輕聲道??床幌氯チ?,這女子下手真狠,這么屁大的孩子,她竟打起來沒完沒了。顏無咎莫明地對寶兒起了心疼。
黎香總算喘息著停了手,二話沒說,跳下炕又端過一碗清水,“下次再不敢讓他這樣了……”女人威嚴嗔怪的眉眼一深,顏無咎心一膽顫,竟說不出話來。
女人彎下腰往灶堂里不停地填著木柴,顏無處感到身下一股熾熱躥上來,他的鼻尖竟浸出了汗。寶兒抽噎著又摸著屁股可憐兮兮地爬到他身邊靠在了他懷里,這一動作,讓顏無咎心里頓時一暖。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么,沒出息!”顏無咎激著寶兒。
“你被娘打一次試試,屁股都要被打爛了……”定兒梗著脖子不服氣地說。
“不是還沒爛嗎?”顏無咎想笑。
寶兒一扯他的被子,“那你被娘打一頓屁股試試……”
寶兒這一動作,顏無咎立馬意識到自己還沒穿衣服,不由俊臉一紅。眼眸偷偷瞟了瞟正在忙活的女子,半晌才嚅嚅地說,“那個,什么,我的衣服呢!”
“剛剛不是已經被吃掉了嗎……”女子抬起頭沒說話,寶兒卻梗著脖子小聲說。
顏無咎不明白,心中突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你在說什么?”
“那碗雞蛋羹,兩個雞蛋,是用你的衣服換來的……”寶兒眨巴著眼睛說。
“???”顏無咎一下子大叫出聲,喉嚨里突然象吞了只蒼蠅般難受。
下了整整兩個月的大雪終于見晴了,家家都打開了厚厚的房門出來透氣。這火炕雖然好,但需要燒木柴,屋子里總存著一股子未燒完木柴的嗆味。這雪一停,厚厚的積雪似絨毯,倒成了孩子們的樂園。
靜寂的小山村一時之間有了喧騰的笑聲。
黎香一早就進了山,積雪下老樹根里總會長出一種冬天才有的香菇,樣子難看,但味道很鮮美。家里驀然多了一口人吃飯,她得時時算計著吃的。
“黎香,你趕快去看,你家寶兒把胖嬸的兒子打暈了,你男人還站在一邊嘿嘿直樂……他真不要臉,孩子們鬧著玩,他跟著湊什么熱鬧?!编従訌埳┳影侵鴫︻^對黎香大喊。
黎香一聽變了臉,丟下手中的蘿筐撒腿就往人喧騰的地方跑。不用想,就能嗅到寶兒在什么地方了。
黎香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村口,就見十來個孩子正在雪地上胡亂打鬧。她的‘男人’正抱著肩斜垮著身子晃著一條腿得意非凡地看著寶兒正把一個個孩子揍倒在雪地上。他穿著陳舊的破棉袍,身姿還是那么秀條。棉袍是黎香用爹的舊衣服改的,怎么都是短,接了再接,好幾種顏色的布料湊在一起看著就有些別扭,但男人穿著一點都不顯窘迫,壓不下他那一身的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