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畫師

第一次見到她，我就已知道我再也不是昔日那個無牽無掛的毛延壽了。

有愛就會有牽掛。

我愛的人就是來自南郡秭歸的王昭君。

我知道，我的心已犯了死罪，一個畫師怎可以愛上皇帝的妃子？

記得那天，天氣很好，我的心情也很好，皇上又要我為他眾多的妃子們畫像了，這樣，我就又可以得到一大筆額外的收入了。

——皇上后宮的嬪妃越來越多，不能一一召見，只好讓畫師把她們的容貌畫下來，根據圖像的美貌與否召來待寢。

這已經是宮里這幾年的慣例！

于是我們這些御用畫師每個人私下里都收了不少宮妃們的錢，多的十萬，少的不低于五萬。

有哪個妃子不想被皇上召幸呢？

一張圖像既然決定著她們一生的運命，這機遇卻在于我們的一枝筆，你說，這枝筆能不價值千金嗎？

午后的陽光辣辣的射在臉上，我的心有些煩燥，從沒有一個妃子在畫像的時候來遲，而今天卻等一個名叫昭君的妃子。

門開了，一個女子姍姍走進來。

我抬起頭剛欲發問，滿腔的不快卻突然消失無蹤。

何其清麗脫俗，何其美麗的女子！

一時間，我有些窒息，接下來，我竟然不知何時為她畫完的像，不知她何時飄然而去……?；谢秀便遍g，仿佛做夢一般……。

手持那張畫，我目不轉睛地看著，看著……不知白日變黑，黑日變白……

畫中的女子目如秋水，癡癡望著遠方。

我知道，我已經愛上我畫中的這個女子。

這幅畫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也耗盡我的精血與靈魂，今生，我再也不作畫了！

取畫像的使者來了，我把一張過去棄于箱底的舊作交給了她。

那舊作上的女子普通而平凡，皇上不會留心一顧的。

這樣做我不知昭君會不會怨我。

我卻絕不會后悔。

我不希望皇上玷污我心中至愛的女子。

皇上有太多的嬪妃，他不會真心愛任何一個人的。

我再也沒有見過昭君，宮門深如?！?。除了一年一度的畫像之外，我再也進不了宮門一步！而我卻已發誓，再也不作畫了！

我只能日日對著畫中的女子，訴說心中的情意。

后來聽說匈奴的呼韓邪單于來朝見皇上，請求賜一美人作為皇后，皇上根據畫像，把昭君賜給了他。

（聽到這里，我心如刀割，美麗的昭君呵，終沒能逃脫俗世的命運……）。

等到臨走以前，在殿上召見，才發現他的容貌在后宮中無人可比，而且言辭敏捷，善于對答，一舉一動悠閑秀雅。皇上看了，非常后悔。

但是名字已然圈定，不能失信于匈奴，所以沒再換人。

想不到我一念之間，竟讓昭君身飛塞外，魂寄它鄉，這是昭君的幸抑或不幸？——但做一個匈奴的瘀氏總比做一個濫情皇帝的妃子好些吧？

我知道皇上一定會追究此事，大限只在早晚。

先是我的好友，咸陽的劉白，龔寬被殺了，接著下杜的陽望也被殺了，一個個畫師接連處死，只有我知道他們都是無辜的，他們是被我對一個女子的愛而害死的。

一張畫像招致多少冤魂！

是我的一念還是皇上的一念？哪個是因，哪個是果？錯綜復雜的奇情只有我知道真相。

后世的人們也許會做些離奇的解釋吧？

也許會說，一個畫師的貪婪讓一個美麗的女子久居深宮，不得一朝天顏，最終遠嫁他鄉，與胡為妻……

終于輪到我了。

死前，我把那張畫像用布裹好，放進一個小木盒中，然后把它藏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

也許有一天，會被后世有緣的人看見，他們就會知道，在很久以前，有一個美麗的女子，名叫王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