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良興致勃勃地把《凈林史》翻了一遍,卻找不到半點修仙法訣,他又耐下性子認真看了幾頁,只覺得其中內容枯燥無味,便沒什么興趣看,無聊得直發呆。
一天晌午,桑秋尊者走過來,問道:“小子,會下象棋不會?”
“會!會!”顧良忙著答應。
桑秋尊者目光一凝,吩咐:“跟我來。”
顧良屁顛屁顛跟在后面,一路走到半山腰的小石桌旁,在桑秋尊者對面坐好。
桑秋尊者指了指凌亂的棋盤,道:“擺好。”
無聊了好幾天的顧良以為這是測試,忙不迭地把棋擺好。
桑秋尊者掃視一遍,發現棋子放的位置都對,便說:“我先手?”
顧良看棋盤,他特地給自己放的紅棋,難道一般不都是收紅方先手嗎?
“那行,我先。”桑秋尊者自顧自一移炮。
顧良無奈,不過這一步他會,跳馬。
桑秋尊者盯著棋盤,慢慢思索。
兩炷香后。
顧良攤手:“我輸了。”
周老僵硬地坐在一旁,他痛苦地站起身,走到遠處長長嘆了一口氣。這一局棋,周老看得胸悶氣短,只覺得這下棋的兩人真是臥龍遇上鳳雛,臭棋頻出。周老再看桑秋尊者,后者似乎早就忘記了“用下棋試探顧良”的初衷,正沉浸在“不作弊也能勝利”的快樂中不可自拔。
“擺棋!”
桑秋尊者再揮手。
顧良很聽話地擺好,他仍舊是紅方。
桑秋尊者看向顧良,再度問:“我先?”
“啊?”顧良沒反應過來。
“行,”桑秋尊者一劃棋子,“那就我先。”
顧良委屈:“剛剛就是你先!”
“是嗎?”桑秋尊者目不轉睛地看著棋盤,“我都走好了,你繼續。”
又是兩炷香。
顧良盯著棋盤,又輸了。
“觀棋不語真君子,觀棋不語真君子……”周老顫顫巍巍地捋胡子,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里旁觀。
桑秋尊者則為自己連贏兩局感到高興。
第三次擺棋,顧良打定主意一定要先手,甚至不給桑秋尊者開口的機會,他要搶先說話!
一邊美滋滋地想著,顧良一邊擺好棋。但他嗓子還沒清完,只見桑秋尊者毫不客氣地手一劃,直接走好了跑。
顧良抓狂,你丫還要不要臉了。
“你已經先手兩局了!”這貨成心的吧!
“對,”桑秋尊者點點頭,然后一指棋盤,“下棋。”
一旁的周老默默站起身,遠離了這是非之地。
兩炷香。
顧良又輸,桑秋尊者樂呵呵地看著顧良擺棋,在顧良擺到一半的時候,桑秋尊者一揮手:“停。”
“咋?”顧良疑惑,他已經決定擺好棋后直接走炮,怎么桑秋尊者突然叫停了?
“我不跟你下了。周老,咱倆玩幾盤。”
“不干!”顧良反對,他今天還沒先手過呢!
“我是宗主!”
桑秋尊者一瞪眼,露出幾分兇狠。顧良心里一顫,害怕抄門規,只能灰溜溜地讓位置,準備站在一邊旁觀,卻被毫不留情地趕走了。
顧良離開后,被折磨了三局的周老郁郁開口,問:“你覺得怎么樣?”
桑秋尊者得意洋洋地開口,說:“這小子確實早慧,棋下得還真不錯!不過,跟我比還是差了點。”
周老只覺得胸口堵了一口氣。他平復了許久,才咬牙切齒地說:“我是問你試探得怎么樣!你之前不是說要借著下棋的機會試探他嗎!”
桑秋尊者一愣,接著故作深沉地點頭,說:“嗯,他確實有蹊蹺。五歲的孩子在對弈中居然都有如此水平,確實令人警惕!”
說完,桑秋尊者又心虛嘀咕了一句:“不過,他好像也就真的只是早慧罷了。”
……
幾天后。
“凈林史記住了嗎?”桑秋尊者問。
“記住了。”顧良挺胸,他在兩天內翻著看了三四遍,應付面前這個幼稚的大人完全不成問題。
“你這德性還能記住?”桑秋一瞥,“來,下棋。”
“……”顧良覺得他白復習了兩天。
“擺棋。”桑秋揮手。
“哦。”顧良答應,低頭布置起來。一陣過后,顧良又抬起頭,說:“擺好了!”
桑秋尊者看著自己空落落的炮位,問道:“我炮呢?”
“在這兒。”顧良手一翻,露出手掌里攥著的兩枚炮。
“還不快給我擺上?”
“等等。”顧良說完,連忙搶著劃拉一下自己的棋,搶到先手后才把兩枚炮給桑秋尊者擺好,說,“請吧。”
站在遠處的周老端著茶杯輕嘆一聲。幾天下來,這是顧良第一次搶到先手,著實不容易。
至于棋局內容,周老已經不想去看了。
下了一陣子,顧良忽然輕咦一聲,疑惑地問道:“我車呢?”
桑秋尊者一指廢棋堆:“不在這兒嗎?”
“它怎么被吃了?”顧良皺起眉,沒有任何回憶。
周老端著茶杯的手一抖,又撫平了內心的波瀾,他知道桑秋尊者開始偷子了,也知道桑秋尊者絕不會承認偷子。果不其然,周老聽到桑秋尊者信誓旦旦的聲音:
“你難道忘了嗎?下到中途的時候,我就把你車吃了。當時就在這個位置,想起來沒?”
周老閉上了眼,默默走到一邊,不想參與即將發生的紛爭:顧良一定會說沒有,然后與桑秋尊者據理力爭——
接著,周老聽到顧良說:
“好像確實是這樣!”
啪!
周老手中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三局之后,顧良輕車熟路地擺好棋子,一個人回宿舍。
周老和桑秋尊者猜拳,然后開始下棋,邊下邊問:“你現在覺得他還有蹊蹺嗎?”
“有!”桑秋尊者認真地點頭。
“啥?”周老難以置信地看桑秋尊者,這幾天下來,不是一直在玩鬧嗎?
“他進步得太快了。”桑秋尊者正色道,“短短幾天而已,不偷子我居然都險些下不過他了!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這個地步!”
周老懸在空中的手抽了抽,然后扶著自己的額頭,閉上眼,痛苦地說:“這局先不下了吧,讓我休息一下。”
桑秋尊者看著被吃掉的一車一馬和偷來的兩個車,得意洋洋地說:“周老,你變壞了,居然都學會賴棋了!可真是不能小看你啊——”
被折磨了數日的周老忍無可忍,大吼一句:“你們兩個根本不會下棋!”
說完,周老哆哆嗦嗦地擺擺手,捋起凌亂的胡須。
桑秋尊者看著氣得不輕的周老,猶豫一陣,然后說:“嗯——這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周老難以置信地看著桑秋尊者,又問道:“那你所謂的試探……”
“當然是假的。”桑秋尊者道,“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沒什么蹊蹺。”
“那你……”周老覺得氣血上沖,他這幾日居然還真信了顧良有異!
“我這么做是有理由的。”桑秋尊者正色道,“絕對不是為了好玩!”
周老深吸一口氣,接著問:“那你覺得他怎么樣?”
“還不錯,夠當歸元宗的門人。”桑秋尊者肯定。
“你想收徒了?”
“我的功法他學不了,他只能當門人。”桑秋尊者搖搖頭,“不過,以后如果收徒了,他大師兄的名號還是有的。”
……
一晃三年,顧良八歲。
坐在石桌前,顧良熟練地拍開桑秋尊者伸來偷子的手,道:“宗主,下個棋別老這樣。”
“那你也別偷我子。”桑秋尊者抱怨。
“也不想想誰先開始的。”顧良翻白眼,然后道,“宗主,我上山這么多年,早就完成了入宗之禮,你為什么一直不教我修仙功法?”
“這是有原因的。”桑秋尊者長嘆一口氣,悄悄給自己添了一個炮,道,“實不相瞞,三年前,我險些走火入魔,實在教不了你功法,這才一拖再拖,熬到了現在。”
“宗主。”
“怎么?”
“你說的話我一句都不信。”顧良鄙夷地看桑秋尊者,順手偷走一個兵。周老在一旁看得直瞪眼。
顧良裝作無事發生,道:“宗主你直說吧,教不教我功法?”
桑秋尊者神色一動,問:“你真想學?”
“我上山不就是為了修仙嗎?”
桑秋尊者感慨地點點頭,說:“也罷,你跟著我和周老養了三年氣,養氣三年,該到教你修仙的時候了。”
說完,桑秋尊者變出一本線裝小冊,啪得一聲扔到棋盤上,把棋盤上的棋子全都拍飛,說:“這便是修仙的功法,你既然想要修仙,便拿去研究罷。”
“剛剛那局我都快贏了……”顧良低聲說。
“快拿去研究罷!”桑秋尊者正色說著,揮手把顧良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