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狐疑看看他,小聲嘀咕幾句便被水溶的其他話題引開了。
水岳回頭見兩個孩子相處融洽,站在一起如金童玉女般,笑道:“這倆孩子還真投緣呢。我還從沒見我們家這冷冰冰的小子和誰這么近乎呢,倒是你的女兒魅力大。”
林如海笑道:“我怎么沒發現溶兒冷漠。”
水岳鼻子里哼哼兩聲:“那是在你們跟前,平時他拽得什么似的,那性子我真怕以后在朝堂無法立足。”
林如海一笑:“他才多大,正天真爛漫的時候,喜惡自然放在臉上,以后待人接物多了自然就好了,那么小自然無法跟你這老泥鰍比。”
水岳也笑了:“哼,到底現原形了,我就知道你不損我兩句不舒坦。不過說真的,你這女兒我真喜歡的不得了,不如給我家做媳婦吧。”
林如海沉吟道:“好倒是好,不過我不想這么早定下玉兒的婚事,還要看她以后合心才行。而且你家孩子這么小估計也懵懂著呢,若以后兩情相悅還好,若互不喜歡豈不成了一對怨偶。呵呵不過你也別懊惱,我看你家小子對玉兒很不錯,還是大有希望的,就看他以后的能耐了,我家玉兒可是驕傲得很呢。”
水岳笑道:“不是我自夸,我家溶兒真上心了可沒有辦不到的事情。知子莫若父,你就等著收我家聘禮吧。”
賈敏見故人來訪也是歡喜,尤其看到水溶彬彬有禮風度翩翩更是疼愛萬分。她這一生唯一的遺憾就是沒生個男孩繼承林家家業,此時看道水溶不免把這份慈愛愧疚的心腸移到了他身上幾分。見水溶和女兒很談得來也存了心事,想著找時間和老爺說說。
林如海和水岳去了書房,看來是做了挑燈夜話的打算,賈敏也就自去睡了。
林如海令人在書房又加了張榻揮手讓仆人下去才道:“水兄,你這次來江南究竟為何事情,可是朝中有什么變故。”
水岳苦笑道:“你這幾年也清閑了,過著神仙的日子,哪知道朝里的風云變幻。你可知道現在那個忠順王爺陸浩天可是很不安分呢,每每在朝里生事,陛下做事掣肘不已啊。”
林如海一挑眉冷笑道:“這義忠親王的事情剛冷了七八年,怎么他就不吸取教訓。我就不明白了,這些人莫非一輩子的心愿就是在這權力窩里打滾。”
水岳也冷笑道:“誰說不是呢。如今表面是承平盛世,暗地里可是暗潮洶涌呢。這忠順王的事情不說,就是那些朝中蛀蟲尤其賈王史薛四家這么多年盤根錯節也將成大患了。也是當年陛下忙于安定天下又對所謂世家大族舊家老臣的頗有些心軟,竟釀成今天這副局面。”
林如海嘆道:“那你此次來……”
水岳道:“如今我皇兄也是沒多少可信任又有才干的人,因此才想起你來的。不過也知道你這幾年不問世事,一心想躲在桃源里享清福,因此也不想勉強你,愿與不愿還要看你的意見”
林如海嘆息道:“你既已經說了我又怎能不管,我雖然不喜官場,卻不能致天下安危于不顧。唉,這些人究竟圖的什么呢。當初義忠親王還是你們兄弟呢,不也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這忠順王不過是靠祖上功德封的外姓王爺,若真鬧破了不知道要牽連多少人呢。”
水岳嘆道:“當年之事也怪不得皇兄,我那弟弟都已經逼宮了,皇兄也沒辦法為他脫罪。不過到底抬了抬手放走了他的一雙庶出的兒女。說起來這也是個麻煩呢。”
林如海疑惑道:“怎么麻煩了,他們不是一直在皇上的監視中嗎?”
水岳道:“那女孩還好說,她也不過十二歲,對以前事情根本不怎么了解,現在化名秦可卿被輾轉弄進了寧國府,如今當了童養媳,也快成親了。倒是那水清不知怎么竟被人弄走了,逃脫了皇兄的監視藏匿起來。他如今也十五歲了,對當年的事情可是一清二楚。若他糾集當年余孽再和忠順王爺和聯手可不是個大麻煩嗎?”
林如海思索一陣道:“我倒還記得那個孩子,那時雖然小但看上去還是個正直的人,只要不被仇恨沖昏了頭應該還不至于成為麻煩。”嘴上如此說,到底心中沒底,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己不是親人體會不到那種蝕骨的痛苦。
“不知陛下如何打算的。”林如海問。
水岳道:“現在忠順往隱藏得很深,皇兄一時也拿不著證據。因此想讓如海重掌暗閣搜集證據,并且靠你家的財力控制住他江南的生意。皇兄已經探到這江南可是陸浩天的錢庫糧倉呢。從來軍隊未動,糧草先行,如海你的任務重要性是顯而易見的。”
林如海嘆道:“這也罷了。”
水岳松口氣:“這就好,那明天我可就宣旨了。呵呵,皇兄可給了你個肥差呢--巡鹽御史,總管兩淮鹽鐵要務,夠意思吧。”
林如海無可奈何,似笑非笑道:“真夠意思,我這師兄生怕我死的不快,要把我擱火上烤呢。”水岳摸摸鼻子呵呵傻笑,只裝作聽不懂。
第二日水岳就大擺儀仗從外面轉一圈又來到林府向如海宣旨。林如海賈敏都早知道了自然沒什么吃驚,倒是那蘇州衙門鄉紳的忙趕過來道喜,林家雖然說處處與人為善,但這些人有多少是真心也很難說。賈敏等只得打疊起精神來應酬。
因皇上催的緊,林如海很快收拾好了行禮準備去揚州上任。水氏父子也要回京交差了。水溶在林家和黛玉呆了幾天,早和這美麗的妹妹玩的不亦樂乎了,如今要分別自然是難舍難分。黛玉和這小哥哥也合得來,她素性重情,也是依依不舍,隨著爹爹直送道渡口。見船走很遠了還不停揮著小手。
水溶在甲板上看著黛玉粉色的身影在依依綠柳下單薄窈窕,仿佛會乘風飛去一般。終于那身影越來越小,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最后淹沒在煙水迷蒙之中,那心也慢慢揪痛起來,絲絲縷縷不知名的情緒慢慢纏繞上來,化成一張大網,揮之不去。正是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我帶走了你的目光,卻遺下了一顆心。
由于信息交通不便,林如海上任一個多月榮國府才送來賀喜之物,同來的還有賈敏的母親賈太君一封殷殷切切的信。信中除了賀喜之詞外還提到一件事情,就是想給自己的寶貝孫子求娶黛玉。信自然是情真意切,一片關愛之心,亦把寶玉的品貌夸了一番,很急迫的樣子。
畢竟母女連心,賈敏對母親還是頗為思念和關心的,可對寶玉這件事卻是很惱火。林如海的信息網無孔不入,早打聽到賈家那個所謂的鳳凰兒抓周時抓的就是脂粉釵環,現在雖然年歲不大卻是個最喜在內闈廝混的紈绔子弟,母親倒好意思那么夸。而且完全沒想過玉兒嫁過去將會面對怎樣艱難的境況,想想不禁讓她心酸又心寒。
說起來賈母這幾年知道自己的外孫女好卻從不露意要求娶,還不是因為林如海退隱后人走茶涼,對賈家沒什么助力。如今林如海剛升了巡鹽御史賈家就迫不及待想聯姻,也忒勢力了些。賈敏和林如海商量之后堅決而委婉的拒絕了賈家的“好意”。
時光如白駒過隙,春去秋來,花落花開,轉眼就是三年。由于林如海的事務繁重,家里的重擔不免全落到賈敏肩上。好在林如海讓管家管理大部分事情,不讓她勞累著。賈敏便把所有心思放在教養女兒上面。不但詩詞歌賦四書五經,連管家本領都教給她。可惜天有不測風云,人的命數皆有定,賈敏再清閑保養也終于日漸憔悴下來,紅潤的臉悄悄蒼白起來,昔日的美麗開始緩緩枯萎。
這年中秋才過,賈敏便染了風寒,林如海焦急萬分,把公務都帶回家里來。賈敏這一病纏纏綿綿直到九月底才好些。黛玉和林如海這才松了口氣。換著花樣給她補身體,黛玉更把學業都放下了,每日在母親跟前承歡,或說笑話或彈琴,家里又有了幾年前在蘇州時的天倫樂趣。
就在家里人都覺得沒事了的時候,更大的災難卻又襲來。賈敏到十月中旬開始病情反復起來,這一次比上次病還要來勢洶洶,任怎么請醫問藥就是低燒不退,還時時咳嗽,漸漸露出下世光景來。林如海每日長吁短嘆,霜雪竟不知不覺染上了兩鬢。黛玉親自侍湯奉藥,本不結實的身子也更瘦弱了。
這日早晨賈敏微覺身子好了些,便起身挪到窗前的榻上,透過窗格子見外面秋草枯瘦,殘葉凄凄,屋前一樹楓葉也已經快落了,最燦爛的時光都已經過去,只剩下滿眼暗沉沉的紫,輕輕嘆息一聲,恍若蝶翅滑過琴弦,不知不覺自己已辜負了多少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