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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 帝姑
  • 彼岸煙火
  • 3125字
  • 2013-08-02 20:50:13

衛忠自是點頭應是。

“暗風,邊關方園百里,有多少你的人?”我問暗風。

暗風道:“三百有八人?!?

我點頭:“即刻秘密召集,暫編衛副將麾下,依舊由暗風你帶領,負責全城之巡查戒備。但凡再有暗殺之事發生,暗風你提頭來見?!?

暗風正色:“卑職領命!”

“軍醫遭暗殺一事,于天明前,昭示全體守關將士,不過是軍醫與諸位將士開的一場玩笑罷了。”

衛忠愕然,我笑,不急不徐道:“聽本宮的吩咐即是。本宮偏偏不遂那暗殺之人心中所想,本宮要讓這邊關小城一切運營正常,人心安定。”

衛忠問我:“只是,小姐,如何再去尋來面容一摸一樣的人來,充當軍醫?”

我問衛忠:“那軍醫,可是方才在帳外與本宮細談公子傷勢之人?”

衛忠點頭:“正是。”

既然是我瞧過的模樣,自是無所難事。我笑道:“本宮瞧那軍醫身板,倒是與暗風頗多相似之處。衛副將你,去尋張驢皮來給本宮就是?!?

暗風與衛忠各自忙碌去,我靠著椅背,半瞇雙眸,疲累不止。

一只手,搭在我右手腕處,旋即,不由分說的,掀開我寬大的水袖,當那臂上細紗曝露于微涼空氣中,耳畔,傳來莫尋低緩的聲音:“公主千歲,您——”

“不是公主千歲,是小姐?!蔽曳词?,握住莫尋的手,把玩著他細涼的手指。我割臂放血,切膚之痛,我承受了自是應當,他卻是也得跟著痛,且是比我本身所受的痛要痛上好幾分,這份“痛不見傷,痛不見血”的連體之痛,當真是委屈了他。

許久,我睜開雙眸,對莫尋道:“割臂放血療傷之事,休得對第三人說起?!?

莫尋沉默許久,這才點頭,低聲道:“請容奴才為小姐療傷止痛。”

我放了莫尋的手指頭,由著莫尋為我療傷鎮痛。

許久,我對莫尋道:“莫尋,總有一日,本宮會尋了解蠱毒的法子來。”

莫尋將我的寬袖放下,搖頭,不語。

我不知道,莫尋所謂的搖頭,是說,沒那個必要;還是說,這個世上,并無那解蠱毒的方子。我對莫尋道:“莫尋,這個世上,沒有我夜婉寧,實現不了的事。”

莫尋驀然看向我,許久,雙膝跪地,猙獰面具映著從帳外射來的月光,燦白清亮,緩緩的,將那面具臉頰貼在我膝蓋上,亦是許久許久,才從我膝蓋處傳來懇求亦卑微的聲音,莫尋說:“奴才只求您,歲月靜好,現世安寧?!?

歲月靜好,現世安寧???

我揚眉輕笑:“莫尋,你當真是處處曉得潑本宮的冷水。”我,夜婉寧,夜氏的女兒,此生此世,什么都可以得到,什么都可以實現,什么都可以不放棄,唯獨,這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如何能得?早隨了江南岸那場大火,燃燒殆盡,認命放棄。

“莫尋,本宮稍稍小憩,待那衛副將來了,記得喚醒本宮?!?

朦朧的睡意中,是莫尋喃喃的聲音:“當真是,不可求,不可得么?”飄散在漠北夜空下空曠回蕩的狼嚎雁鳴聲中,幾多彷徨,幾多哀傷。

莫尋的悲哀,我從未懂得,亦是無心探詢。但是,莫尋,我應你之事,定會實現。

更深漏長,夜未央。夜廣星稀,月如水。

當我將精心繪制的驢皮面具敷于暗風臉上,一側的衛忠,驚異出聲,盯著暗風,連聲道:“像,實在是像,像及像及?!?

暗風微帶狐疑的看向一側銅鏡,旋即,亦是難免驚訝,迭聲道:“神奇,神奇,太神奇了。”再抬眸看向我時,眸中除了恭敬之外,已然閃爍了幾許崇拜,對我說,“小姐,暗風守護您的這幾日,可謂時時驚訝,事事驚奇,小姐您,真是太厲害了。”

我笑,打趣暗風:“難不成,先前本宮在你心目中,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暗風不若莫尋的沉默與淡定,言談舉止間,難免露出真性情來。聞言,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后腦勺,訕訕作笑,旋即,頗多恭維的道:“小姐又豈是尋常女子?能一手調教出公子之人,這世上,也唯有小姐了。除了公子,世間等閑之人,誰能有幸識得小姐內在芳華、滿袖乾坤?如此,亦是不怨外界傳言紛紜,多有失真?!?

我笑罵道:“好了,好了,別再溜須拍馬了,再說下去,本宮看自己早已得道升天,成仙去也了?!眰阮^,問依然處于愣怔狀態的衛忠,“如何?”

衛忠點頭,道:“小姐的易容之處,確是高深,足以以假亂真,只是……”衛忠略微遲疑,才接著道,“當真是要大統領于明日冒充軍醫,以正試聽、定軍心么?”

我笑,示意暗風卸下驢皮,問衛忠:“裝神弄鬼,攪亂軍心者,如何處置?”

“斬立決!”衛忠如實回答。

我點頭:“正是,斬立決!”

暗風聞言,卸驢皮的手指顫了顫,看向我。

“自然不是暗風,否則,待公子醒來,本宮如何還公子一個活生生的暗風來?”我笑了笑,起身,朝珠簾內走去,“去找個與軍醫身量板相似的死刑犯便是。五更時分,在邊關將士眼前,公然處決?!?

衛忠問我:“明早處決,小姐可是要親臨監斬?”

我在珠簾處回頭,望了眼衛忠,搖頭道:“不必了,處理邊關之事,是衛副將職責所在。待邊關事了,公子無恙,本宮定當為衛副將論功請賞?!?

衛忠豪爽一笑,道:“若是小姐看得起卑職,可否待此事平息,容卑職代邊關將士敬小姐拙酒一杯?”

我道:“有何不可?”微微一笑,轉身,入重簾深處。

青燈高懸,光線幽微,我直直朝那塌邊走過去,趴在塌前,握住榻上之人的手,凝眉瞧了瞧榻上之人依然輕浮笑意的清俊容顏。

“燁兒,姑姑真是好奇,是怎樣的好夢,讓你,如斯流連不愿醒來?!?

“這樣也好,至少,夢里,還有值得你,笑如孩子般的事?!?

“是不是,夢見了,那個新納的貴妃,慕容相的妹子?你總說,姑姑容易忘事兒,確然也是,姑姑怎么也記不起,曾經見過慕容相的妹子,亦是記不得,何時曾夸過那女子,端雅安寧,娶后當娶此女。但是,姑姑想,既然是慕容相的妹子,容顏氣質,自是無可挑剔的。名門之女,拋去天生麗質且不談,單是那熏陶出的書香與識禮,縱然是姑姑,亦是自嘆不如。”

“燁兒,你說,如果姑姑換個身份,與慕容相相遇,那么,是不是,會是別樣境遇?如果,姑姑亦也只是,一如慕容相的新娘,上官小姐的出身,尋常書香人家的女兒,單純亦溫良純善,十指陽春只懂得繡花彈琴弄墨,從來與殺伐算計陰謀無關,那么,慕容相,亦不是,對姑姑全然無情,是不是?”

“燁兒,其實,你知道么?慕容相,是姑姑的一個夢想,姑姑總是以為,只要盡力一點,再盡力一點,就能夠得到那個夢想。”

“所以,姑姑當真是,沒有理由去放棄,是不是?因為,姑姑還不夠盡力。”

“如果,必須得留在京師,姑姑總也得找點事情來做,找個人來放在心上,如此,才不顯得日子漫然無期的難熬,不是么?”

“……”

嗅著承燁近在咫尺的氣息,我悠然入眠,睡意襲來,意識模糊之際,我在想,承燁的氣息,如斯清厲冷肅,而我,卻是,能在這般的氣息下,安穩入眠,夢魘難襲。想來,縱然是那如惡鬼纏身的夢魘,亦是對承燁,多有恐懼,因此,不敢近前來吧。那么,慕容相呢?那般浩然正氣的男子,想來是,夢魘亦是望而卻步吧。也不知,是否,能有那一日,慕容相的塌側,許我一席之地,酣然入眠。

也許,亦是沾了榻上之人好夢正濃的喜氣,第一次,夢里,竟然夢到了慕容相,淺笑盈盈的,站在春光深處,朝我伸出手來,眉目輕揚,啟唇,溫情聲聲,喚我:“詩兒……”

一剎那,夢里夢外,花香一地。

詩兒,詩兒。

言詞溫雅,如詩女子。

曾經,這是,那些愛我的人,對我所有的期許。

那些,愛我的人,縱容著我,寵膩著我,在三月的明媚春光下,在碧波粼粼的西湖岸邊,在綠楊層疊處,陪著我,奔跑著,歡笑著,放飛漫天的紙鳶,灑落漫天漫山漫湖的叮呤:“詩兒,詩兒,慢點,別絆著……”

我知道,自己陷入了沉夢。

也只有在夢里,我還是當年伏波宮內的我,而姑姑,依然,還是當年伏波宮內的姑姑。縱然,性情薄涼寡淡,依然,只是我一人的姑姑。

如果,注定的只是一場夢,我亦只是希望,永墜夢鄉,不再醒來。

但是,這一次的夢,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要來得真實,真實到,我聞到了姑姑的氣息,那是浸透了我所有骨血,沉浸了我所有成長歲月的似蘭非蘭、似梅非梅的冷香。真實到,我感受到了姑姑的手指,指腹冰涼,捧起我的臉頰,擦過我的脖頸,在我胸前那受傷處輕然摩挲。于是,我再也感受不到絲毫的疼痛,有的,只是,渾身的顫栗,幸福的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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