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夢續紅樓之花落花開
- 燈芯竹
- 3054字
- 2013-08-02 20:50:06
寶玉給賈母問了安,賈母也未動,寶玉心里道:老祖宗一向見了我是眉開眼笑的,今兒怎么不高興起來?寶玉拉著賈母的手道:“老祖宗,你不疼我了。”賈母睜開眼道:“寶玉,你娘有話,去找你娘吧。我年紀大了,也沒幾天了,好歹有你娘老子管你呢。”
寶玉心里疑惑,又轉到王夫人身邊,王夫人摸著寶玉的頭道:“寶玉,我們家要辦喜事了,娘娘把你的終身大事定下來了,夏公公已經傳了旨了。”
寶玉心里一喜,想道一定是與林妹妹定的親,老祖宗知道我的心思,若能娶到林妹妹,便遂了平生心愿,想到此,臉上綻出笑容。張口欲問,話又不好出唇,若要不問,心里又不踏實。于是蹭到賈母身旁,偎著賈母,賈母推開他道:“去問你娘吧。”
寶玉又挨過來,搖著王夫人的手道:“娘,寶玉要成親,您開心嗎?但不知是哪家千金呢?”王夫人道:“你薛姨媽家的寶姑娘。”
寶玉頓時楞在那里,半響道:“別是傳錯了嗎,怎么會是寶姐姐?”
王夫臉色一變道:“這能有錯嗎?這么多人,誰沒聽到?”寶玉試探道:“不娶寶姐姐不行嗎?”
王夫人道:“婚姻大事,由父母作主,哪由你說娶誰就娶誰?”
寶玉跌坐在椅上,半晌無語,直著眼睛問王夫人道:“我若不從呢?”
賈母嘆氣道:“寶玉,不能任性,抗旨不遵,這后果你要想清楚。”
寶玉遲疑地看著賈母滿頭銀發,愁容掩了慈祥,又看看王夫人,木無表情,寶玉只覺心痛如絞,一張口,噴出血來。死命扯下項下玉,摔在地上。王夫人搶上來,扶住寶玉,急命人尋了襲人來。待襲人慌慌的趕了來,方把寶玉交給襲人,襲人拿著絹子擦了寶玉身上的血跡,給寶玉把玉帶上。
原來寶玉本存了一段癡心,他日常對女子極盡呵護體貼之能,但在他所見過的女子中,品、貌、才上未有稍及他表妹林黛玉者,難得的是他與林妹妹心意相通,桃花樹下共讀西廂,唯見落紅陣陣,妹妹靈逸如仙,他盼的是與妹妹共剪西窗燭,想的是這一生與林黛玉、花襲人三人相伴到老。如今心事成空,寶玉心里泣血,卻沒有勇氣說出自己的心愿,只因說出這情字,世難容;說出這情字,妹妹名節何在?不說,此生負了妹妹,心事難出口,難,難,難。
寶玉面色蒼白道:“娘,你是要我的命嗎?老太太,我要死了。”
母子連著筋,王夫人身子一滯,寶玉的血令她幾乎亂了分寸,沒了主張,差點就要妥協,一想到那張和小姑一樣絕美的臉,比小姑還要飄逸的氣質,她的心里極不舒服起來,強穩住心神,暗道:不行,無論如何不能隨他心意,寶玉,我是為你好,日后你會明白的。我這樣做也是為了賈家,為了薛家,也是,為了我自己。遂冷了心腸道:“寶玉,你只能娶寶丫頭,你死了,抬著也要拜堂。襲人,扶他回去,看好他,不許他出門,更不能讓她見大姑娘,一月后成親,不能出了差錯。”
賈母眼見心愛的孫子寶玉痛不欲生,又想到黛玉今后情形,想到黛玉是女兒賈敏唯一骨血,心里一急,急痛攻心,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鴛鴦急喚賈母,王夫人也慌了手腳,還是王熙鳳、邢夫人、尤氏等人分頭去請御醫,王夫人吩咐襲人扶了寶玉回怡紅院。
賈母、寶玉這般情形,襲人原本放下懸著的心而生的喜氣一掃而空,掉著淚點頭應了,扶著寶玉深一腳,淺一腳回了怡紅院。
看不見愛子身影了,王夫人揚頭對眾人喝道:“任何人不能把寶玉生病的事知會薛家。”
怡紅院—情思難了
寶玉回到怡紅院后,悠悠醒轉,閉目想著心事,有心想打發人去看看黛玉如何?可這院中誰可將心事傳?晴雯不在了,麝月等人都是襲人的人,如何放心讓她們去瀟湘館。
襲人在床前高一聲、低一聲地嘆氣,左一聲“小祖宗”,右一聲“小祖宗”,與麝月服侍著寶玉,與麝月念叨著:“二爺這是作什么?寶姑娘這么好,他有什么不滿意的?誰能比得上寶姑娘的人品、相貌?”
襲人又道:“誰不知道,這園子里就數寶姑娘最穩重、識禮了。”
麝月也道:“丫頭中最賢德的就是姐姐你了。寶二爺生在福中不知福。”
聽得心煩,腦子里亂亂的,寶玉索性不睜眼,胡思亂想起來。
寶姑娘、花襲人,她們美麗,她們賢德;文才、道理上寶釵可為他師長,生活的事襲人對他無微不至,他依賴襲人的溫柔、事事周到;他敬佩寶釵的大度,欣賞寶釵的成熟;寶釵與襲人可謂志同道和,她們一心指望他能求取功名,讀書上進,他們鼓勵他官場周旋,曲意逢迎;他們支持他與對他仕途有利的人為友,以期前途平坦,他們可以視人命為草芥,冷心冷口。
然而他寶玉不是,他熱愛生命中的每一顆花花草草,他尊重生命,不分高低貴賤。他可以關心體貼小丫頭是不是會淋雨生病,他愿意和戲子為友,與江湖人結交,即使為他們死了也無怨無悔。
可是寶釵、襲人不懂。他們也不許。
這十幾年的人生,他后悔的事情是冒犯了金釧,害她失了性命,他盡可能的對玉釧和善,也抵不了他心里的內疚。
他知道太軟弱,太沒擔當,府里的事情,他半分也做不了主,晴雯的事情,他連出頭的勇氣也沒有。
能理解他的,縱容他的,只有心高氣傲的林妹妹。
熙鳳喜操辦
寶玉因親事嘔血,老太太犯了病,眾人的心里愁比喜多。
王熙鳳從老太太房里出來,平兒扶著王熙鳳慢慢往回走,一路景致引不起王熙鳳的興致,方才那一幕,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早想到了寶玉會拒婚,只是沒想道寶玉的反應會如此強烈。
二人默默走著,王熙鳳輕輕嘆氣,平兒道:“奶奶是耽心林姑娘嗎?”
王熙鳳眉頭緊鎖道:“讓人放心不下,已經倒下一個,林丫頭身體本就不好,若得了信,不知能不能挺得過去?”
平兒也心中擔憂,還是安慰道:“太太已經吩咐過了,府里不會有人告訴她們信的,只等寶玉順順當當地娶了親,再慢慢和林姑娘講吧。”
王熙鳳道:“我知道,還是不能放心。論理,寶丫頭是我的親戚,我該和她親,可是我還是覺得和林丫頭更投緣,一心惦記著她呢。”
平兒道:“林姑娘聰明伶俐的,入了奶奶的眼。”
王熙鳳與平兒不由自主走上了去瀟湘館的小徑,密雨斜飛,小徑沾濕。平兒欲張開油紙傘,王熙鳳搖搖頭。
瀟湘館里,黛玉方從妙玉處論經歸來,此時倚在貴妃榻上,望著窗外綿綿細雨,聽著雨打竹林聲,一滴滴似滴在心上,勾起無限愁思。
前陣子抄檢,若按她以往的性子,必要如探春一般鬧將起來,方出了心頭氣,可回頭細思,終究沒意思,且終要央及無辜。
只恥辱之情如梗在喉。
她是外姓,在這府里住著,豈能不知好歹,任著自己的性子行事。她是無親無故只身投奔了來的孤兒,如何能比得寶釵與湘云呢。
探春之言尤在耳,“親戚們好,也不在必要死住著才好。咱們倒是一家子親骨肉呢,一個個不象烏眼雞,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黛玉思忱,她算是親戚呢,還是自家骨肉呢?主子們眼里,少有人看重她,下人們眼里,她是外人。想及此,悲不可抑止,她本早不在意這些孰親孰近,只是抄檢一事,讓她再次認識到她的處境。
沒查寶釵,寶釵搬走了,若查了她,情形會如何?
還要住嗎?可她,能去哪兒?
也許該走了,先回蘇州拜祭父母,再去……
思緒萬千,想到走,沒來由心里陣陣酸痛,是放不下老太太,放不下寶玉嗎?
寶玉,也有幾日沒來了,自大了些,她漸與寶玉保持距離,守禮相望,忽想到寶釵前日言語,黛玉心里嘆氣,那信是真是假,也許只有老太太才是真正令她牽掛,她應為母親盡人子之孝。
紫娟繡著手里的花瓣,看著她靜靜地不發一語,只看細雨,紫娟心里也愁。規勸之言早用盡,她姑娘的心思依然,好在,姑娘最近很少流淚了。
平兒掀了珠簾,王熙鳳微笑著走進房來,見黛玉秀發如絲,眉如遠黛,目含秋水,膚白如玉,纖腰細柳,盈盈在握,唯眉宇間化不開的濃愁,卻不掩生具的高貴,心生憐意,笑道:“不是我當著老祖宗面才奉承林丫頭,這樣標致人兒,真真是我見猶憐。”
黛玉回神,轉回頭,身子向里移了移,王熙鳳坐在她身旁,黛玉問道:“二嫂子剛從老太太那邊過來吧,老太太好吧,我也多日子沒過去了,老太太念叨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