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最大的諷刺,莫過于你成為了自己最厭惡的那種人
而此刻,在劍池內的歐然唯一能夠察覺的事情只有一件:體內各處經脈之中暴走的內力,以及丹田之內到現在為止沒有絲毫動靜的那團太極狀的兩股力量。歐然也不敢擅自胡來,只能按照當日劍靈訣之內記載的內功心法一遍又一遍的運轉周天。恍惚之間,歐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從劍池那清涼澄凈的泉水之中走了出來,正站在劍池旁邊。眼前則赫然出現一名赤裸著上半身的男子正在彎著腰,旁邊燒的正旺的火爐泛著陣陣熱浪,伴隨著叮叮當當的聲響,似乎在錘打著什么東西一般。定睛一看,原來正在鍛打一塊通紅的鐵塊,像是正在鑄劍。
“這是在……劍眼?”歐然心中嘀咕道。原來自己在這方劍池之水中化解體內隱患,機緣巧合之下再次進入到劍眼之中。而這一次,他見到的不是用劍之法,卻是鑄劍之術。于是也就定下心神,一心一意的看著眼前的人所做的每一個動作。只見他將那團鐵反復的鍛打,回爐,再鍛打,再回爐。如此循環往復,像是永遠沒有盡頭一般。歐然頓時有了一絲明悟,嘴中喃喃道:“不錯,百煉成鋼。只有經過千錘百煉,才能鑄造出真正的神兵利器。”緊接著,他的耳畔響起了一個蒼老又陌生的聲音。
“心屬火,火由心生。氣為鐵,以火鍛之,則氣無不隨心而走……”歐然聽完,心中雖不是十分明白,卻還是牢牢地記了下來。
“氣隨心走……”歐然喃喃道,眼下自己體內雖然內力充盈,卻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更加上赤霄劍靈與隕鐵之火的不受約束,更是疲于應付。而現在,這句神秘的口訣究竟能有多大的作用呢?歐然并不清楚。
“既然現在毫無辦法,倒不如試一試。”歐然心中打定主意,開始集中精神,意念全部集中到丹田之內的那一陰一陽兩股力量之上。后者仿佛察覺到了什么似的,原本安靜的狀態開始變得狂躁不安起來,卻被歐然的全部意念壓制住。歐然緩緩地將這兩股力量分開。以強大的意念各自牽引,由丹田之內緩緩牽引到原來手臂之中的少陰心經之內。在牽引的過程之中,歐然不知經歷了多少此的失敗,終于成功的將赤霄劍靈與隕鐵之火牽引完畢。
終于是控制住了這一陰一陽的兩股力量。歐然心中一陣高興,卻也由于心神失守,猛然跌出了劍眼。緩緩睜開眼睛,熟悉的劍池,清涼的池水,山林間成蔭的樹木,又再度回到了眼前。歐然此時除了感到精神異常疲憊,全身經脈依舊充滿毫不受控的泛濫內力之外,赤霄劍靈和隕鐵之火卻已經安然回到了兩條手臂的少陰心經之內。而且赤霄劍靈似乎不再至寒難當,竟然可以隨著自己的意念在經脈中自如的收斂寒意。隕鐵之火此時更是能夠自行化作一股至陽的內力,游走于四肢百骸。
“看來,這外來的力量不能只靠禁錮和打壓,牽引融合才是解決之道。”歐然心中一片感慨。感受著丹田之內自己的那部分可憐的內力,以及充盈在全身經脈內的強大內力。稍稍休息了一會,就開始再次動用自己的意識引導它們進入丹田之內,卻發現比方才困難的多。四肢百骸中的內力較之赤霄劍靈和隕鐵之火顯得更加的頑固,或許是因為劍靈與隕火原本就是無主之物,而這些內力卻是歐然的師父修煉多年的成果吧。
歐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內,才在意念精神極度疲憊的狀態下不得不停止。也只是將四肢之內的內力引導入丹田與自己的內力合二為一,其他部分卻只能做到穩固一方而不再任意游走。不過饒是如此,也讓歐然此刻的內力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突破后天境界,達到了先天一重,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歐然見到內傷之事依然完畢,這才從坐在劍池之內的姿勢緩緩站了起來,突然覺得光著的腳下被一道鋒利的物體劃了一下,雖然疼痛,但是細看之下卻并未發現傷口。歐然蹲下身子細細查看池水,這才發現看似光滑平坦的池低出現了幾條礙眼的深深刻痕。此刻陽光透過頭頂上的樹蔭照了下來,在清澈的水下顯得額外的清楚。
“或許是鑄劍之時無意之間磕碰而出的痕跡吧。”歐然心中這樣想著,并沒有在意,緩緩走出了劍池。而這時,正巧遇見再次前來看望他的大師兄范昭。見到歐然清澈純凈卻又有些疲憊的雙眼,范昭一邊將衣服遞給他,一邊不由得暗自驚嘆到:“小師弟的功力又精進了。”歐然聽到范昭如此說,笑著接過他遞過來的衣服,并沒有說話。自己在劍池之內似乎并沒與經歷多久,此刻卻覺得腹內空空如也,感到十分的饑餓。范昭看出了他的囧境,微笑著從身后將一個飯盒拿了出來。說道:“快些吃點東西吧,這些天你水米未進,定然是餓的不輕……”說話間將飯盒打開,只聞到一股撲鼻的米飯香味伴隨著幾道家常菜的味道涌入歐然的鼻內,不禁讓他口內生津,也不多說什么,立刻就地坐下開始大快朵頤。
范昭看著他這一副餓鬼搶食的吃相,不由得搖頭微笑。只見歐然吃的如此開心,這才說道:“這可是小師妹親自為你做的,前幾日你一直在劍池內沒能嘗到,現在就好好嘗一嘗吧。”歐然滿嘴的米飯還未及咽下,卻聽到范昭說自己這幾天以來一直沒有從劍池里出來,心中不由得感動奇怪:自己不是只在這劍池之內只待了一天兩夜嗎,怎么會是幾天水米未進呢?想到這些,歐然也顧不得滿嘴的食物,開口含糊的問道:“我在這劍池里待了多久?”而范昭顯然是聽不清歐然的話,無奈的笑道:“你還是先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再說話吧。”說著,給歐然端起了一碗湯遞給了他,歐然接了過來一飲而下,這才重新開口問道:“大師兄,我在這劍池里待了多久,不是只有一天兩夜嗎?”
聽到歐然這樣說,范昭說道:“什么一天兩夜,你在這里整整待了七天七夜!”
“什么?七天七夜?”這下輪到歐然愕然。原來,自己竟然待了這么久。那豈不是……歐然看著手中眼前的美味食物,心下不由思緒萬分。
“嫣兒已經為你連著準備了七天的飯菜了。待會下去可要好好謝謝人家。”范昭像是知道了歐然心中的所思所想,輕輕說道。歐然聞聽此話,頓時停止了狼吞虎咽,開始細細品嘗這柳嫣兒親手烹制的食物。雖然這些菜色都是些再平常不過的東西,但是此時,歐然在細嚼慢咽之下卻能品嘗到一絲絲特別的感覺。那是家的味道,一個埋藏在他心底多年的秘密。想到這些,歐然不禁黯然。
“怎么了,為什么不吃了?”范昭見歐然停下了筷子,好奇的問道。歐然沉默了一會,這才開口說道:“大師兄,我想起了自己幼年之時的一些事情了。”說著,默默地吃完了眼前這些飯菜,這才慢慢的說出了一段往事。
歐然幼年之時家居長安城附近的一座小小的村莊之中,家中雖然談不上十分的富裕,可卻也是衣食無憂。哪里料到一場瘟疫突然毫無征兆的降臨,村莊之內很快就有許多人因為得了瘟疫而死去,歐然的家人除了他之外也無一幸免。剩下的人也紛紛離去,原本寧靜祥和的村莊頓時變成了一座空村,剩下來的人卻是被拋棄了。而這其中,便有幼年的歐然。講述完這些,范昭發現歐然的眼圈濕潤了,這段記憶在他的心靈最深處從未吐露,原本歐然是打算將它封閉一輩子。
范昭靜靜的聽著,并沒有說話,即使歐然停下來之后,也沒有去追問下去。因為他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個故事,更是歐然的一段悲慘往事。歐然頓了頓,情緒稍稍緩解,接著說道:“就在我餓的支持不住的時候,一個陌生的小姑娘發現了我,也不知道她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不過她不知如何弄來了一些吃的東西,拿到了我的面前和我一起分享。雖然已經記不清當時吃了什么,但回想起當時吃著那飯菜的感覺,和師姐如今做的飯菜的感覺很像。”說完,歐然輕輕拭去嘴角的飯粒,若有所思。
“那你是如何去到洛陽的呢,又是如何與師叔相識的?”范昭聽完歐然的話,這才知道他幼年時的悲慘過去,不禁嘆了口氣,也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歐然聽到大師兄的提問,想了一想,接著說道:“我記得吃過那一頓飯之后,就再也沒有看見那個小姑娘了,只留下了半塊青玉吊墜。再而后,師父他路過我們村莊,發現了我,這才把我帶回了洛陽。”歐然說完,從脖子上摘下那半片吊墜細細查看,又想起了自己的師父,更加的傷感起來。
范昭這才知道了歐然的身世,心下不禁生出同情之感。緩緩說道:“想不到小師弟竟然經歷了如此之多的不幸,也算是和為兄我同病相憐了。”說完,苦笑著拍了拍歐然的肩膀。
“什么?”歐然這才反應過來,一臉疑惑的看著范昭。只見后者和歐然一樣緩緩坐下,將湛盧劍放在一旁,看著這靜謐的山色,緩緩說道:“我祖上世居定陶,是商人出生,所謂士農工商。商人可能時常一擲千金,卻始終改變不了卑微的身份。想大唐立國至今不足百載,當年的戰火也不知多少生靈涂炭。山東之地戰亂不已,家族破敗,我父親便帶著我往來于大唐與高句麗之間販賣貨物。可是不久之后大唐與高句麗交戰,我父親死于亂軍之中,而我在九死一生后被師父所救。”范昭說完,又是一陣苦笑。看著歐然此刻的樣子,接著說道:“我們都是在死亡的邊緣行走過的人,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擔心其他什么事情呢。失去的東西越多,越顯出它們的可貴。所以,你要有實力去保護它們,保護所有人不再經歷我們經歷過的苦難,你說對嗎?”范昭堅定地眼神看著低頭思索的歐然,一番鼓勵道。
“多謝師兄的指點!”歐然聽罷,這才平復了情緒,拱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