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蒼鋼
- 十二州歌
- 貓草綠
- 2310字
- 2024-12-17 00:27:04
且不說白梅山莊肯不肯收留趙絲弦,她這姿態,已將三家顏面踩在地底。
三家早先自忖與白梅山莊勢均力敵,后覺時機已至,意圖咬白梅山莊一口,從此壓白梅山莊一頭,不料這不省事的丫頭片子一哭一跪,將面子里子作了個底掉。
“我不留你。”
靳言連圍山都不懼,又怎會將少女這點言辭的脅迫看在眼里,眼都不抬,袖子一揚,將她掃到趙錦瑟懷里。
趙錦瑟這下接牢了趙絲弦,鉗制住她,再不肯讓她掙脫。趙玉笛也反應迅速,上前一步,堵死了逃跑的去路,亦步亦趨,和親姐一道看好了闖下大禍的堂姐。
三家眾人再不敢逗留,匆匆下山。
這一番鬧劇落幕,白梅山莊著實清凈了幾日。
原本圍在山下的眾人在宴會結束時便跟著家主在一日內散了干凈,三家后續也無消息傳來,想來是在匆忙選拔上山學劍的俊才罷,也可能是在閉門嘆惋掃地的顏面。
柔安將重劍還給了靳言,道不敢多留姨父愛劍,生怕再多惹出幾朵桃花債。
靳言將寶劍借她賞玩,就是為了點她的短處,她既然悟了,那就該物歸原主了。
靳言疏闊,不是將小輩的打趣視為冒犯的拘泥之人,一笑而過,喚了阿誠將藏劍閣的鑰匙拿來給她,說是對她被他桃花驚嚇的安慰。
白梅山莊的藏劍閣在外界聲名不顯,但靳玉提過幾次,從他話里行間推斷,其中收藏頗為可觀。
柔安正色謝過,尋靳玉領她往藏劍閣一觀。
靳玉自幼出入此處,對每一柄劍的來歷都了如指掌,一一為她指點,細細述說來歷。
柔安在一柄清水色的細劍前駐足。
靳玉頓了片刻:“喜歡,取走便是。“
柔安搖頭:“又不適合我,取走做什么。“
靳玉眉目微舒:“便是不用,取走賞玩,也無不可。“
左右他家劍多。
柔安讀出了未竟之言,對他這好不含蓄的“炫富”,投以不平的一眼,又轉頭回看劍:“這把劍,倒合趙小姐的路子。”
靳玉轉念便知她口中的是哪位趙小姐。
“你這些時日頻頻走神,都是在想她?”
“是有一些。”柔安轉念,笑道,“若我說,我從她手中贏下你,對手下敗將生出些同情之意,你待如何?“
靳玉未將她的笑話當真,但也反擊了回去:“隨你,你待如何?“
“人,我自是不肯讓的。不若借花獻佛,便從你家取一把劍補償她,如何?“
“甚好。“
柔安當然并非真作此想,但也有些愕然:“如此大方?能入藏劍閣,想來皆非凡劍。“
“那又如何?無人馭使,神劍也不過是一塊庸鐵。此皆曾為攪動風云的絕世劍客的佩劍。一些劍客壽終之際,親友無可堪托付之人,便將劍送往靳家。靳家原為鑄劍之家,也是御劍大家,他們希望靳家收藏,以待合適的新主。如你所言,趙小姐或與此劍有緣,日后未必不能同此劍再成就一段佳話,你若要給,那我也無異議。“
“萬一不能呢?”
“那也是此劍出世之機已到,總會流落到該執握它的人手上。”
仿佛應和他的講述,天光從天井的縫隙投下,寶劍被點亮一側,光影明滅間,似乎震動出無聲的嗡鳴。
柔安沒再多言,環顧一周,轉而走向一個方向,在一柄顏色清冷的劍前停下。
“劍既承載了原主的意愿,就由不得我輕率以對了。還是讓它靜候苦尋而來的新主罷。”
她望向那柄在她不知不覺間攫取了她全部注意的劍,喃喃低語。
“與她一番切磋,我確有所悟,難免對她的處境生出些許同情,又忍不住想,我若是她,又該作何破局。”
“哦?你想如何?“
“我想,若我是她,我便喬裝改扮、隱姓埋名,再不將自己困在宅院中,離家闖蕩屬于自己的江湖。“
靳玉看她一眼,不知可否:“你這么說,我要疑你確否尚未回復記憶了,不然,何來這番食髓知味之言?“
柔安笑:“我知你在嘲笑我。匿名也好,離家也罷,哪有那般容易,又不是誰都有路八方與你這般可靠的朋友。只是,她身懷不俗的武藝,又有高遠的抱負,痛苦消磨于高墻陋習之內,總是令人惋惜。”
靳玉坦然接下她的夸贊。
“你若想幫她,盡管去做就是。”
“不。那不是我的援手,是白梅山莊的援手。我既要做,便不愿隱沒于姨父和你的盛名之下了,難道我慷慨援助對手的義舉不值得為我揚名么?“
“我又沒這么說。“
靳玉被她的胡攪蠻纏搞得有些無奈,面無表情地揉了揉她的頭。
柔安很不愿慷他人之慨。
她自己尚且托庇于他人檐下,哪有余力幫趙錦瑟,她還未下定決心同白梅山莊做一家人呢,怎能肆意借勢,人情是最不好還的債了。
再者,如今江湖動蕩,危機四伏,她實不欲為白梅山莊招事,一點破綻都不行。
更何況,她不知趙錦瑟所欲,非為本人之意的幫助不過自我陶醉,也沒什么意思。
柔安很快將這個話題拋開,迫不及待將全部心神沉入眼前的寶劍中,仿佛劍亦有靈,與她神魂相匹,讓她頓時充滿了勇氣和生氣。
這是一柄白鐵色的劍,行狀鋒銳和簡練,別無花紋和贅飾,只有古樸流暢的線條勾勒出了必要的形制。劍映殘光,劍身泛出一道幽青的鈍光。
她若有所悟,一把取下長劍抽出,就勢挽出一到繁復劍招。
這一招雖早已練熟,卻總使得不夠自然清爽,今日有好劍加持,她很快將這一招行云流水地用了出來,到最后一劍刺出時,竟有了幾分分人劍合一的感覺,摸到了初臻化境的門道。
隨著這一劍出手,周圍陳列之劍都應聲震動,仿佛受到了喚醒,發出呼應的共鳴。
柔安將劍歸鞘,有些興奮地抬頭看靳玉。
“這劍是何來歷?“
靳玉似乎也有些意外是這柄劍與她相契。
“此劍名為蒼鋼,原主為一物我皆忘一心向劍的劍客,無親無友,惟有此劍生死相伴,后悟出一套孤絕凌世的劍法,獨步武林。“
柔安沉默片刻。
她原不打算挑劍,只是來此一觀罷了。
她也有其他的武器,這些武器各擅其長,任她在使用不同功法時選用,她也一度以為自己不拘泥于某一件武器,比如,靳家的劍法,她使普通鐵劍也用得很好,也不必強求一柄驚世神兵。
她不再作此想了。
雖然這劍與她想象中會契合的劍差距極大——她本以為自己會偏好風格和形態精致又華麗的寶劍——但確實第一次給予了她用靳家劍法有如虎添翼之感的體驗。
“我可以帶走它么?“
“自然。“
柔安握緊了劍柄,心下又踏實了一分,仿佛握著的不單是劍,而是從來不由自主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