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著一筐草莓，去拜訪司空教授。

在他工作室沒找到他，我便去了他家。

我撞見了混亂的一幕。

他妻子桂花翻著白眼，摔打家具，嘴里罵罵咧咧：“死鬼，誰讓你在家吃飯？”

司空教授接腔說：“這是大學的宿舍，是我的家，我每月給你四千塊錢，吃這口拌湯怎么了？”

“就不讓你吃。”桂花道，“你看看人家老胡，再看看你，死皮，不要臉，吃里扒外，齷齷齪齪……”

“你喜歡老胡，你跟他去過啊！”司空教授怒吼。

“唉呀媽呀，過就過！誰怕誰？咱們明天就離婚！”桂花往地板上吐了口唾沫，暴跳如雷。

司空教授的丈母娘從廚房出來，“哎呀，叫什么叫。”

桂花過來奪司空教授的碗，司空教授順勢一潑，將半碗不太熱的拌湯灑了桂花一頭一身。

“啊啊啊啊，死去呀！”

他丈母娘不是滅火，而是點火，火上澆油：“不要擦，到派出所告我去！”

我驚魂未定，便上前勸說：“有事好商量，別傷了和氣。”

桂花推搡著我摔門而出。

她穿著拖鞋打了個車，直奔派出所。

司空教授開車拉著我緊隨其后。

“小蘇，讓你看笑話了。”他心中翻滾著惝恍的浪花，“一天聽她絮絮叨叨，耳朵就起繭了。她算計得太多了，真是個賊婆娘。真是敗興，唉，說啥我也不想跟她過了……”

“咋沒離。”我說。

“為了狗屁面子。我怕離婚了，別人笑話。”他說，“別把婚姻想得太高，生活無法是鍋碗瓢盆。別跟老師一樣當個軟男，關鍵時候不要讓步，不然你在老婆面前永遠矮一頭。要展示主人翁的話語權，不要認慫，不要退縮，不能讓老婆看扁了……我雖然在自己家，但像個外人，甚至連外人都不如。我一直在學校食堂吃飯，晚上就像住‘旅館’似的回不是家的家。周末，忍痛在‘家’吃口飯。她一天給我羅列罪狀，就差掛牌游街了。”

“丈母娘呢？”

“對了，丈母娘是批斗大會。字字誅心，比魯迅先生還犀利。”

司空教授家里一地雞毛，卻從未將嗔怒帶到課堂上。

怪不得他常住在工作室，我終于了然。

派出所老警察批評桂花說：“人家給的錢，不用說自己的家，就是外人也能吃頓飯，你做得太過分了！回去吧！洗涮洗涮！”

從派出所出來，司空教授強裝冷靜地說：“走，老師請你吃飯。”

聽他這么一說，我肚子確乎有些咕咕叫了。

車在吉利飯店停下。

這飯店一點兒也不吉利，蒼蠅在里面盤旋起舞。

這頓飯吃得并不舒心，我知道他窩了一肚子火，無處宣泄。

我知道他朋友不多，可謂是寥寥無幾。

搞藝術的人藝術就是圖騰，藝術就是宗教。朋友什么的也只是錦上添花。

這個世界已然物欲橫流，人和人的關系利益居多，雪中送炭的朋友真的是鳳毛麟角。

吃完簡餐，司空教授送我回去。

回學校的路上，我復盤著驚心的場面，真替司空教授捏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