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陸離,充斥杯盞和圖繪彩色玻璃的貴族世界就好像歌莉婭王妃的一襲紅裙,除了上面嵌入的琺瑯,瑪瑙和黃金,還有裙子另一面爬滿的虱子。
因為卡洛斯北境的惡劣天氣和西北部的貧瘠,大多數(shù)貴族在選擇平日消遣的時候直接將這兩塊劃入禁區(qū),前者是“野蠻人的天堂”,而后者則是“流放的戈壁”,沒有一個貴族愿意在應酬完一場接一場的晃籌交錯和勾心斗角后還有閑情逸致去體驗帝國子民的日常生活?這是荒唐的,他們吃慣了甘藍碎牛肉,杏仁蛋糕和瑪歌酒莊紅酒的身子根本無法忍受燉菜和腌制野豬肉的粗糙,他們總會在私底下調(diào)侃這些都是“泥巴種”的食物,會讓他們在教廷彌撒之日接收“凈化”的身子充滿骯臟和罪惡。
以至于讓他們覺的用吃了腌制野豬肉的嘴去舔修女的身體,都是對《圣約心經(jīng)》的褻瀆。
不可否認,單憑“血性”來說,一個無名的北境騎士用他裝滿粗糙干牛肉和劣質(zhì)酒精的身體,足以抗衡南部佩戴有刀劍盾勛章的名譽騎士小隊,這沒有絲毫夸大的成分,畢竟他們經(jīng)受極北之地的風雪所錘煉出的體魄和靈魂,會讓終日享受和煦的南部騎士在第一個交鋒中,就被撞落下馬,被鐵蹄輕而易舉的踏碎胸骨。
“跨過白銀碎溪繼續(xù)往南,你會看到一群披著格魯姆盔甲的脆雞,他們手中打上銘文的帕亞斯金槍還不如老子胯下的這桿槍,無堅不摧。”帝國最流氓,最驍勇的胖子奧利維亞,經(jīng)常會在醉醺醺的午夜和他的騎士列隊夸耀,然后第二天早上精神奕奕的整裝待發(fā),穿過海棠長廊,翻越睚眥高地,在所有人都頭疼,同時也是死亡率最高的西北部岬角森林和從蠻荒大陸偷渡的異端展開一場又一場的廝殺,吃著讓貴族們厭惡的干牛肉和燉菜,渴了就喝口酒,酒喝完了就喝岬角森林的潮濕苔蘚露,反正一切能夠填飽肚子的東西都會淪為他們腹中的食物。
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圣十字軍團的十個番隊中,由這名帝國最粗俗,最卑鄙,被所有南部貴族恨的咬牙切齒,代號為“C”的番隊,是唯一一個十戰(zhàn)十勝,無一敗績的番隊。
而這只番隊的人員全部來自北境的貧民,痛恨穿著藏絨呢的權貴,厭惡整日附庸風雅的貴族少爺,他們那雙常年沾染異端鮮血的雙手只有在面對女人白嫩的胸脯才會稍微的哆嗦起來。
卡洛斯雄冠神圣大陸的第一騎士團,“圣十字軍團”有超過一半的人員補給來自“白銀碎溪”以北。
當然,如果一名南部的騎士或者劍士,要想進入帝國第一騎士團的“圣十字軍團”,要求最少是一名紫金花級別的天空騎士,并且在學院修滿最少九十分而不是剛滿及格線六十分的畢業(yè)成績,最重要的一點,一定要主修騎士十二大信仰系統(tǒng)中的【忠誠】,至于輔修,就算選擇輔修【愛情】,甚至是最生僻冷門的【憐憫】都無關緊要,因為在沐浴神圣的戰(zhàn)場中,主修【忠誠】的騎士會在騎士信仰系統(tǒng)中汲取成指數(shù)增長的力量,這遠遠不是一名選擇主修【犧牲】或者【愛情】的騎士可以比擬的。
那么一名靈巧的劍士,你最少需要本體和宿靈都在等活級別以上的水準,否則你永遠別想披上圣十字軍團的輝耀鎧甲。
如果你是一名來自北境的無名騎士,沒有一匹像樣的馬駒,哪怕是一雙山羊皮靴和一柄趁手的長槍,只需要亮出你的名諱,并且在任意一名天空騎士的挑釁中獲得勝利,你將非常有幸的成為圣十字軍團的一員,享受兵主部頒發(fā)的白銀勛章,接受一名圣棺騎士的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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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西南邊境的海岸線,俗稱西海岸。
從遠處看,此時綿延一望無際的海灘上有三個人影在漫步,前面行走的是面容滄桑飽經(jīng)風月的老者和他手挽手并行的婦人。而身后跟隨一名身材魁梧,一臉剛毅,軍人模樣的中年人,身上是一襲普通靛藍色的袍子,盡管袍子足夠?qū)挻螅瑓s無法遮蓋他健碩,線條分明的軀體,金黃色的頭發(fā)隨意套拉在臉頰,一股來自世襲貴族的底蘊透過那雙褐色眸子直射前方,沒人懷疑他有可能是前面老者的仆人或者扈從。
相比南部溫暖的氣候和終年恒溫的環(huán)境,大部分退居二線的老牌貴族。都喜歡在奢靡的環(huán)境中度過余生,享受陳年的橡樹蜜酒和產(chǎn)自圣戈狄亞平原的咖啡,盡管北境最誘人的巴巴比斯科牧場的烤羊腿離的有點遠,不過沒問題,經(jīng)過繁榮的海上通道,在誘人的正統(tǒng)金幣下,仍然不遠萬里,讓他們大快朵頤。
而總是被其他幾大家族戲謔“未開化的野蠻人”的老公爵溫莎,不以為意,他還是習慣在工作不是太繁忙之余抽空和夫人一起走走西海岸,享受從象牙海西面的蠻荒大陸,吹來裹挾腥味的海風,他喜歡西海岸的季風氣候,讓他看慣了總是為了借錢而諂媚的嘴臉能換一種畫面。
赫爾曼跟在老溫莎和夫人的身后,始終把距離保持在五步之內(nèi),這是他作為一名圣棺騎士的“上帝禁區(qū)”,就算是沒有戰(zhàn)馬相佐,赫爾曼也有超過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對入侵“上帝禁區(qū)”的所有生物一擊必殺,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一,是已經(jīng)爬到生物鏈頂端的一切,這包括擁有【黃金右手】和【泰坦之眼】的宗教裁判所的偷襲。除了玉石俱焚,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守護作為溫莎家族的一名扈從騎士的信仰,不過后者的幾率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當然,這不是因為他作為神圣大陸屈指可數(shù)的幾名“圣棺騎士”的名譽。
而是他作為溫莎伯爵的扈從騎士的信仰,一個在伍德斯托克騎士學院中,選擇冷門的【愛情】為主信仰的騎士,一個擁有戰(zhàn)神【圣赫瑞克斯】為宿靈的覺醒劍士,以帝國學院迄今為止唯一一個滿分畢業(yè)的優(yōu)秀學生。
在沒有任務的情況下,赫爾曼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到王城,躺在伍德斯托克鋪滿瑩葉草的圓形天臺,盯著天空發(fā)呆,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連一開始學院學生熱情洋溢的“討教”,也自從那件事情發(fā)生后,變得暴戾乖張,慳吝言語。
赫爾曼的名號也從一開始的帝國“圣騎士”,淪落為權貴口中的笑柄,一個“瘋子”,一個“傻子”。
曾經(jīng)那個披著圣神鎧甲,在戰(zhàn)場橫沖直撞的優(yōu)雅騎士,喜歡在任何時候哪怕是收割敵人頭顱也喜歡噙著一朵玫瑰,高喊“莉莉安,請賜于我力量”的南境騎士。一個曾經(jīng)讓帝國所有少女,貴婦,名媛聽到他充滿磁性的聲音就恨不能高潮的優(yōu)雅男人。
如今卻在通往成為“帝國守護盾”的路上,戛然而止,狠心撕碎信仰,塵封宿靈,如果不是老公爵在綿延起伏八百英里的落基山脈,讓所有家族扈從尋找了整整十天,卡洛斯曾經(jīng)最璀璨耀眼的騎士,早就在河貍獸和落基群狼的肚子里成為腐肉,慢慢發(fā)酵。
老公爵和夫人在前面挽手勻速行走,不急不躁。
雖然詬病于帝國權貴們的口誅筆伐,讓溫莎“金錢帝國”的脊背烙印上“野蠻人”的誹謗,而眾議院和參議院的一群“帝國先賢”,總是因為老公爵的悠然自得氣急敗壞,往往因為后者半晌后蹦出來的一句話而面紅耳赤或者啞口無言。
盡管稱他們?yōu)椤暗蹏荣t”是成色十足的諷刺。
自大帝路易十三手握權柄以來,除了六人御前會議的圣賢,就屬這些由神學院的大學士,國立圖書館的老學究,甚至是一小撮的貴族老爺,銀行家,乃至是一個手握生殺大權的小郡主,都有可能是兩院之中的議員,而想進入兩院參政,卡洛斯書面出臺的文件中要求,最低60歲才有資格申請,并且需要接受五部的審核,這包括兵主部,司法部,魔法部,信理部,圣事部的章戳,呈報御前會議,最后由大帝親自審閱,方可入院。
但是,沒人否認是這些冥頑不靈,故步自封的家伙們,一直在鞏固帝國的基石,完善律法,正奇相輔之余為大帝殫精竭慮,讓卡洛斯表面看起來一片欣欣向榮。
當然,這并不能掩蓋地下世界的腥血,緊鄰薩拉亞王城世人皆知的“煙囪城堡”的東面,特洛伊奴隸市場的鮮血早已經(jīng)染紅了奴隸主的眸子。
就好像《圣約心經(jīng)》里的封序,“我來自黑暗,走向光明,從溫暖出生,墮入陰暗,我愿要世人敬仰,必先毀滅自己。”
“在維多利亞*****還繁榮的那時,紫曜花還只是一個花骨朵,并且連枝葉都布滿倒鉤的三菱刺,相比于其他動動手指就可以泯滅我們的家族,實在不值一提,而我們的先賢用他們的智慧選擇出走,步入泥沼如譚的西境,以及更西面的被人稱之為‘亡淵’的安德烈斯紅色戈壁,我的祖父告訴我,那真的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零星的幾只烏鴉都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不過我們還是堅持了下來。”溫莎公爵抖動頜下修整一絲不茍的胡須,說著已經(jīng)在審判城堡提及無數(shù)次的往事,而這些被他刻意夸大,濃墨重彩的家族史詩面前,“小惡魔”貝蒂總是不合時宜的嘟囔一句“騙子”。
“啊哈,最后我們終于在鳥不拉屎的地方站住了腳,抵御了一波又一波敵人的偷襲,在龜裂的土地上豎立起如今依舊讓眾人駐足仰望的審判城堡,還有西境大片的欣欣向榮,這些都將載入紫曜花的史冊,成為烙印在我們脊骨的苦難和榮耀。”溫莎夫人模仿老公爵像往常在家族的宴會上絮絮叨叨的口氣一樣,聲情并茂,“然后你的小孫女會把手中的刀叉扔下,轉(zhuǎn)過腦袋,一臉生無可戀的看著你說了不下一千遍,哦,不對,只有八百遍的話。”
溫莎伯爵和夫人挽著手臂,相視一笑。
紫曜花的祖先確實來自孕育了眾多家族的維多利亞****在更早的英雄紀元時期,人們的信仰還來自于對史詩人物的崇拜,這包括王爾德一脈相承的巨龍后裔,還有圣殿巫師Obei,以及如今北境一族“斬龍騎”提克里迪奧·費列羅唯一的族人,八大徽章之一的薔薇花,費列羅家族。
但是,這些只存在于史詩中的煊赫人物和溫莎一點關系都沒有,溫莎的祖先是最為傳奇的騙子,法利奧·溫莎,曾經(jīng)用一塊石頭換取一座城堡,發(fā)家致富,最終因為不善經(jīng)營,出走大陸以西,步入遠遠比卡洛斯還要落后的西境,卻因為發(fā)掘出不可計數(shù)的金礦,才逐漸的站穩(wěn)腳跟,“小惡魔”貝蒂說老公爵是騙子,并非空穴來風。
老公爵穿著清涼,一身寬大休閑的米白色流蘇袍子,盡管頭發(fā)花白卻神采奕奕,隨即轉(zhuǎn)移視線,那雙布滿風霜的眸子看著海灘上的潮起潮落,“對了,小山羊他們來信了么?”
一直跟在公爵身后五步之內(nèi)的赫爾曼收回視線,低頭略微思索,張口道,“夫人他們暫時還沒有回信,目前應該已經(jīng)登船。”
隨后稍作停頓,沉聲道,“不過,我感受到了夫人的精神波動。”
“有‘黑山羊’在,況且還有一個瀕臨瓶頸,即將進階七段位的奧術師,對于他們的安全問題我并不擔心,我這個女兒啊,最讓我頭疼,也是最讓我心疼的。”公爵夫人一般不插手家族事務,這是她一直以來秉持的準則,和其他總是喜歡嘰嘰喳喳的沙龍名媛不一樣的地方,隨后輕輕拍了拍老溫莎手拄短杖的手背,流露出不言而喻的溫柔。
老溫莎在前面停下腳步,駐足看著起伏逐漸洶涌的象牙海,若有所思。
一只紅喙訊鳥撲騰著翅膀落在了赫爾曼的肩膀,從上面解開系緊的羊皮卷,畢恭畢敬的遞給前面的溫莎公爵。
一陣海風吹來,赫爾曼抬頭享受著潮濕咸腥的海風,腦海中想象著對面光怪陸離的血腥世界。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不管是把她拉出深淵,還是自己墮入黑暗。
他早就準備好了義無反顧。
“如果有一天在面對家族忠誠和你畢生的摯愛面前,你會作何選擇?高傲的騎士?”老溫莎看完羊皮卷之后輕輕搓揉成一堆粉齏,任它在手中隨風飄散,海灘的浪潮已經(jīng)濺濕鞋子。
沉默。
“我雖然擔心在明面上敵對宗教裁判所而為家族帶來的負面影響,但相比于救贖,我還是愿意冒這個風險,在決定從落基山脈的灌木叢中讓你有可能被‘黃金右手’溶解靈魂,墮落成為死亡騎士的那刻起,一直到現(xiàn)在你重回巔峰,拾起信仰。”老溫莎語速緩慢,笑容和煦,和那個曾經(jīng)在議員大廳兇戾如鷹的老頭,判若兩人。
赫爾曼眉頭緊皺,一綹金黃色的頭發(fā)套拉下來,低頭不語,內(nèi)心卻如同卷起海嘯。
“這并不是因為你僅僅是一個實力還無法進階帝國九騎的圣棺騎士,也并不是因為你獨一無二的戰(zhàn)神【圣赫瑞克斯】宿靈,當然,我不能質(zhì)疑你在未來或有更高水準的進階,甚至成為僅次于圣賢提克里迪奧的第二位‘斬龍騎’。”老溫莎依舊面帶微笑,就好像對著一浪高過一浪的波濤在交代臨終遺言,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一句話已經(jīng)聽不清楚。
“我只不過是滿足一個老朋友臨終的遺愿。”
沒人知道從圣堂落入深淵的滋味,被拉下神壇的那一刻起,赫爾曼如同行尸走肉,也曾經(jīng)想過就算有一天被制成死亡騎士,就算墮入撒旦的地獄,只要身邊有她在,也能從這副傀儡的軀體汲取溫暖吧。
赫爾曼雙眼通紅,一聲聲因為緊繃肌肉而牽扯骨骼,響起清脆的噼里啪啦,周圍氣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動,卷起,形成一個把三人包裹在內(nèi)的禁區(qū),隱隱流動的金黃色靈氣有如實質(zhì)般,歡快,跳躍。當這些靈氣逐漸的聚集,濃郁。
驟然,一陣轟鳴的巨響炸裂耳膜,一遍遍的回蕩在海岸線。
一尊猶如神袛?shù)乃揿`從地底下緩緩升起。
是一位遠遠超過人類想象極限的神圣存在,當逐漸露出全身,出現(xiàn)在赫爾曼身后,在它面前的三人卻顯的渺小如螻蟻,讓人心生恐懼,就連周圍的空氣都變的灼熱,粘稠。
周身上下虛空閃現(xiàn)的靈氣如同實質(zhì)般堅不可摧。
帝國子民可能沒有這樣的機會去一睹史詩級宿靈的風采,就算是最低級的宿靈所展現(xiàn)的真容也沒人見過,人類對它們這些史詩級只存在于神話中的宿靈,從來都只是通過典籍上的插圖,而最直觀的感觸也就只有在拉法葉拉的圣靈殿中被等比例放大的雕像。
在赫爾曼還很小的時候,他拉著父親的手在圣靈殿走走停停,直到駐足在一尊巨大的宿靈雕像面前,抬頭仰望,但是不管怎樣也看不清楚,又覺的親切無比,就好像他仰視父親一樣。
“他叫什么名字?”
“【圣赫瑞克斯】,它是戰(zhàn)神。”
赫爾曼淚流滿面的站在老溫莎的身后,全然不顧身后被他圣降的【圣赫瑞克斯】,猛然拔出佩戴的巨劍,狠狠插入地面,單膝跪地,而身后如同龐然大物的宿靈【圣赫瑞克斯】做出相同的動作。
腳下濕潤的沙灘,龜裂出讓人駭然的裂縫。
“紫曜花雖然銅臭味十足,但并不冷血,如果有一天你找到自己的歸宿,記得告訴我,審判城堡的宴桌上,一直都擺有你的餐具。”公爵的眼角布滿皺紋,潮汐推敲的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jīng)坝浚嘈挪贿^多時就會淹沒三人。
“教父。”赫爾曼道。
“教父。”【圣赫瑞克斯】道。
振聾發(fā)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