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區鵝黃色昏沉的燈光讓走廊披上一層神秘的色彩,空氣中仍然彌漫著越加濃郁的碳烤羊排和夾雜的黑胡椒味,只是對氣味極度敏感的提洛,已經聞到這讓有心人也麻痹大意的血腥味。
“你打算明天晚上繼續穿著這身邋遢寒酸的教士黑袍?去參加上流權貴的舞會?就好像一只醉醺醺的鼴鼠闖進了圣彼得大教堂一樣?!卑子痣S手把塞在門下的邀請函扔在床上,待關門后,提洛迫不及待的從袍子內鉆了出來,在柔軟巨大的藍色帷幔床上滾來滾去。
“我可不想和那**詐,粗俗的暴發戶有任何交際,他們那張被女人和酒精掏空的肥胖身子千瘡百孔,這不過是一個簡單的交際舞會,帝都大大小小的圈子都有這種不入流的聚會和沙龍,人們除了帶著面具極盡可能的把偽善和假笑演繹的淋漓盡致,伺機攀附更為枝繁葉茂的家族,讓可惡者可惡,讓可憐者可憐,這些寒暄客套可比教廷的審判嚴苛多了,這樣的聚會,每參加一次都是對自身靈魂的最大褻瀆,是會讓人們走向成為異端的一個個墊腳石,毋庸置疑的加劇罪惡?!卑子鸢焉砩咸崧鍛蛑o的寒酸袍子退下,裸露出只套有一件白色蕾絲襯衫的上半身,袖擺的發泡因為年代久遠已經開始掉色。
提洛面色柔和,看來這段說辭很符合她的胃口。
“如果這句話是出自某個其他人類之口,我想我會毫不猶豫用鉆心咒垂釣他的靈魂,讓他們在面對自己被剝離出的靈魂前,深刻的懺悔罪惡,從而在通往圣堂的路上,提前接受凈化,當然了,靈魂我就先扣下了,能接收來自黑森林女王的凈化,那可是一筆高昂的花費,老娘是要討點利息的。嚶嚶嚶~”
作為白羽的管家婆,提洛一直斤斤計較哪怕一個便士的得失。
包括她和白羽的交易。
白羽給自己到了一杯色澤純正,橙紅明亮的紅茶,上面有一層金黃色的光圈,猶如加冕一般。
示意提洛,后者搖頭,順便坐在了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單手支著腦袋,眼神有點迷離的看著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天空和依舊淅淅瀝瀝打在彩繪玻璃窗上的雨滴。
還有面前桌子上氤氳熱氣的紅茶。
突然伸手毫無預兆的把那張有著明顯酒糟鼻的丑陋人皮撕了下來,伴隨著細微而駭人的撕裂聲。
提洛停止在大床上滾來滾去的身子,伸展著六只足,眼睛怔怔的看著映照在巨大彩繪玻璃窗上,那張如同吸血鬼的消瘦臉龐,還有那雙冷冽不帶情感的狹長眸子。
看著白羽轉過那張俊逸如斯的鬼魅臉蛋和逐漸戲謔襲來的眼神。
提洛冷哼一聲,掩蓋自己被那張臉打動的窘態,張口道,“哼,我不喝紅茶,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羽轉過臉龐,看著玻璃窗上映照出那張常年被黑暗侵蝕而蒼白的面孔,欲言又止。
后者率先張口道,“三個世紀以前,六名紅國王和一名黑皇后同時登上過教廷的黑名單,也就是卡夫卡紅衣大主教那本同樣記載有你父親的《白皮書》,任何有幸被白皮書記載的人雖然并不是絕對的十惡不赦的有罪之人,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全部都是異端,我想提醒你的是,這本《白皮書》是死亡之書,上面所有被刻上名字的人都在大陸消失已久?!碧崧蹇v身一躍到白羽的肩膀上。
一個渾身氣息吊詭,面容英俊如同吸血鬼的男性和肩膀上昏昏欲睡的六只足黃金蜘蛛,構成一幅啞暗具有鮮明哥特式風采的畫面。
白羽情緒低落,那張刀削斧鑿的臉蛋有著說不出的頹廢,眼色頑劣。
“難道我的命運真的如同該亞的預言一樣?”
在那次喀嚓行省邊緣的岬角森林,也就是捕獲那只被提洛所說的小型炸彈的綠眼紅頭蠅之后,一起走出森林的路上,該亞回答了白羽一直想問卻沒問出口的話。
“蜜蠟像的隕落。不是重塑,而是宿耀?!?
盡管白羽查遍了所有能夠獲得和“蜜蠟像”“宿耀”這樣沾邊的詞匯的書籍,仍然不明白該亞的所言所指。
就好像不知道為什么該亞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周身螢舞的光輝。
提洛一陣沉默,語氣低落,“如果你真的決定步入黑暗煉金師的道路,你將是徹頭徹尾的異端。我希望你能做好某一天被教廷裁決甚至絞殺的準備,沒有一個人能和教廷叫板而毫發無傷,白羽,你父親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之前提到的七位煉金術師其中有五位來自象牙海以西的蠻荒大陸,是投入罪惡王冠‘中央秘銀廳’的元老,是‘血腥五王’之下最低廉的打手,也是‘黑暗宗教’的‘黃金右手’,是支撐‘黑暗宗教’成為大陸最鋒利的矛的基石之一,至于剩下的一名紅國王和唯一的一名黑皇后,非常有幸的存活至今,是因為他們無可爭議的特殊身份,也是不在讓幕威德爾上空終年盤踞的食種寂寞的原因?!?
“我不希望你成為他們口中的食物?!?
提洛落腳停頓,從白羽的肩膀跳到對面的桌子上,若有所思的盯著有點昏昏欲睡的后者。
白羽眼皮垂憐,那張好看的面孔上披上一層倦容,似乎沒有要張口的意思。
后者一臉煩躁道,“該死,你為什么總是把面對那個臭娘們的腔調展現在我和該亞面前?難道我們也是你內心提防的對象?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覺的黑森林更適合我,盡管我已經吃膩味了堅果和榛子,就算是松露也讓我提不起興趣!也沒有什么碳烤牛俐,香煎銀鱈魚,算了算了,吃點黑面包也好啊!”
白羽一掃倦容,笑了起來,看著活脫脫像一個西北農婦在數落自家又去酗酒的男人一樣,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彩繪玻璃窗上的雨滴變的厚重沉悶不再淅淅瀝瀝。
裝潢奢侈卻只有空蕩蕩的房間內顯得靜謐安詳,白羽恢復神色,不在如同一灘死水,喝了口已經溫涼的紅茶,伸了個懶腰,雙手握拳,因為用力在關節處泛起青色,突然咧嘴一笑,如同某個鐵匠家的孩童一樣長不大,伸出白皙的手掌。
提洛啞然失笑,歡快雀躍的跳入白羽攤開的手掌,雀躍道,“告訴你面前美麗的私人導師,你是想成為像哥德里克·俾斯麥一樣的黑皇后?還是想成為‘泰坦之眼’的劍圣?姐姐保證不為難你哦。”笑聲得意的如同獲得一大片寶藏的賞金獵人。
白羽笑容戲謔,輕輕抿口,看著提洛一臉雀躍的樣子,曖昧道,“在這之前,我能再次欣賞一次提洛大美人的妙曼身子行么?好讓我這位你口中的清純小處男一飽眼福,也不至于在明天晚上的舞會上因為沒見過女人而被那些靈魂骯臟的貴族恥笑?”
提洛的六只眼睛中布滿羞澀,隨即,從白羽的手掌中跳躍到床上。
伴隨著屋內黃昏色的燈光和海面愈加濃烈的雨聲,在燈光映照的影子下,一具饒麗妙曼的胴體逐漸顯現。
而后者輕輕翻滾的喉結,仍然逃不過已經顯露出人形的提洛。
白羽看著提洛妙曼的身子逐漸的隱藏在浴袍內,笑容玩味,根本不像一個只知道福爾馬林和坩堝容器的稚嫩的煉金師。
“好可惜,這么大的床只能玩塔羅牌。”提洛抱胸,俏生生的和白羽面對面,那張絕色面孔調皮玩味,不甘示弱。
“還可以玩骰蠱?!?
“那是什么?”
“一種在希曼聯邦的平民中廣為流傳的游戲?!?
“不會是輸的一方脫衣服吧?”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從石榴婆婆那里拿到一雙手套?!?
“嗯哼?”
“是夜光的,會發亮,不過它需要在帷幔里才能看到光亮,特別璀璨?!?
后者輕佻眉毛,舌尖滑過玫紅色的薄唇,一副看你還有什么花招,老娘就是無動于衷的清純模樣,只是這樣的清純和她浴袍包裹下讓人口干舌燥的玲瓏軀體,形成強烈反差,像極了帝國某個私人沙龍里的貴族婦人提溜著皮鞭的畸形愛好。
“我想我會....”不等白羽說完,身子突然搖晃起來,一個趄趔就作勢要倒。
提洛眉頭緊皺,顧不得抱胸的雙手和對面這個上一秒還嬉笑的家伙醞釀出的情調,趕緊攙扶起搖搖欲墜的白羽,坐在沙發中。
兩行鮮血從白羽藏藍色的眸子里滿溢出來,面色蒼白毫無血色,驟然如紙,緊接著從鼻子,耳朵也流出鮮血,伴隨著一口又一口涌出的濃稠的鮮血,染紅了白羽的蕾絲襯衣。
突發狀況讓提洛沒有絲毫的驚慌,有的只是沉穩近乎實質的冷靜,但仍然無法掩飾她口中的顫音,轉身跑到白羽隨身攜帶的行李箱,打開,一陣翻騰,“葳鹿草,鼠尾草,月見草,彌撒的銀水,仆人的血,快告訴我放有該亞的血是第幾個安培瓶?”
“第六個”來不及說話的白羽勉強張口,又是一口濃郁的鮮血。
就好像泉涌一般。
“該死,為什么這次來的這么快?”
提洛把有所需要的藥草準備妥當,放在白羽面前的桌子上,取出坩堝,抽出魔杖,一團幽藍色的火焰催生在魔杖末端,首先放入彌撒的銀水,接觸到黃金攝氏度的水銀瞬間沸騰,在坩堝內跳躍,再投入葳鹿,鼠尾,月見三草,左手手持魔杖,右手手持羊杵輕輕攪拌,力道掌握的恰到好處。
轉頭看到白羽已經如同死人一般的面色和青烏嘴唇,仍然不停向外噴薄的鮮血,提洛溫涼的身子因為焦急而披上一層細密的汗珠,眼神布起一層霧水。
“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好。”
“你的...浴袍開了?!?
“閉嘴,你這個脆弱的混蛋。”提洛語氣帶有哭腔,沒有任何心思開玩笑也顧不得胸口敞開而裸露出的柔膩,后者卻面如死灰,伴隨著鮮血愈加濃郁的噴涌卻還沒心沒肺的裂嘴笑道。
看到坩堝內融合了葳鹿,鼠尾,月見三草的水銀變成青綠色,不用手感觸已經知道溫度妥當,撤掉魔杖催生出的藍色火焰,把放有該亞鮮血的安培瓶傾倒在坩堝內,緊接著用尖銳的魔杖刺破自己的掌心,待流出的鮮血恰恰好的和該亞的鮮血融匯,隨即停止羊杵的攪拌。
轉身從床上撕下藍色的帷幔鋪滿在客房內打掃出的空間。
輕輕抱起白羽,放在上面,撕掉已經被鮮血浸透的蕾絲襯衣,把坩堝內散發著鼠尾草異香的溶液一口一口的喂給渾身冰涼僵硬的白羽。
待一切做畢,提洛癱坐在地上,根本顧不上雪白無暇的浴袍因為沾染鮮血變成紅色,看著不僅沒有絲毫抑制反而更加洶涌而出的鮮血逐漸印滿整個客房,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怪異的提洛還是忍不住提溜起了心肝,眼神焦灼,梨花帶雨的看著客廳里奄奄一息的男人,無能為力。
這根本不是作為長生種的提洛所能插手的事情。
教廷每周都有彌撒的聚會來讓教徒們在神圣大陸遍地開花的教堂相互交流,進行最為虔誠的朗誦和禱告。
但是白羽的“換血”可不能每周都來那么一次,這樣會讓他本就羸弱的身子雪上加霜。
當白羽本是修長白皙的雙手變的枯聳蒼老,青烏滿布,那張本是俊美的臉蛋此時恐怖如同一只被食種抽干了靈魂的尸體,寶藍色眼睛奄奄一息的看著在他面前一臉擔心的提洛,口中仍然大口大口的吞吐著鮮血,只是血量明顯的少了很多,本是健碩的上半身枯靡萎縮。
背后被接骨木穿插進肉體的所羅門十二翼枯槁天使,如同跳動的心臟,縈繞著詭異紅芒。
提洛靠在床邊,看著這在他幾個世紀的腦袋中不曾有過的景象,遠遠比她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巨龍,甚至聞到它們身上讓人反胃的專屬于巨龍的荷爾蒙,還要讓人恐懼和惡心,以及不可抑制的顫栗。
“雖然我平常比較任性,總是讓你給我做銀鱈魚和碳烤牛俐,你要是哪天累了可以告訴我啊,偶爾吃一頓黑面包也不是什么壞事,還有那個煎蛋,雖然我總是埋汰你故意把它煎至五分熟,而挑破流出的蛋黃惡心我,但其實它真的挺好吃的。至于晚上你要是不給我講小夜曲我也不鬧人,只要你別不理我就行?!?
提洛一改往日叉腰咆哮,動不動就把“老娘”掛嘴角的女王形象,眼色通紅,柔泣欲滴如同不被寵愛的王妃。
“冷。”
白羽口中一股股的鮮血開始慢慢減少,整個客房的地面氤氳著一灘灘的鮮血,就好像衛生間的水龍頭被打開了一整天,腥味刺鼻。
“冷。”
待白羽口中最后一股鮮血吐出,那張本是熠熠生輝的眸子黯淡無光,套拉緊閉,死氣沉沉。
提洛站起來,用手抹掉眼角的淚珠。
解開浴袍。
輕輕鉆進白羽如同一具干尸的懷中。
...
“為什么愛喝橡樹蜜啤酒的小女孩總是哭?”
“為什么接受挑釁的象牙劍騎士一定要死?”
“為什么吃了卡林灣扇貝的提花手不停的擦他的槍?”
“為什么....”
“你好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