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孤焚大叔。”言一川送來了午飯,雖不是什么佳肴,但幾碟小菜倒也做得精致。孤焚看了一眼遞進來的碗筷,木然端起,依舊是那句話:“走開,我不想吃飯被打攪。”一川也熟悉了這怪人的脾氣,一邊往回走一邊說:“你還想吃什么?還可以為你做的。”牢洞里沒有聲響,一川也沒在意,到半山腰時,傳來一陣雄渾的男聲:“紙筆——”,像是頓了一下“謝謝——”。小川撲叻地笑了,腳步快起來,水阿姨的任務總算有個好開頭了,阿天會為我替伯母分憂而欣慰吧。
這怪人拿紙筆不知有什么用,小川徑直用手把東西遞進牢里,忽然一只冰涼的手捉住她的手腕,她拼命掙扎,當手離獄檻不到一寸的地方時,孤焚是被什么燙了一下,“嗖”地一下反手收回。小川驚魂未定,發(fā)瘋似的朝山下跑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個溺水的人。她坐在自己的屋子的地板上,環(huán)手抱著自己的身子,像一個驚恐的小獸。一川的好姐妹胡月敲了一會兒門,就推開半掩的門扉走了進去,看到一川這個樣子,急忙蹲下來問:“小川,怎么了?你倒是說話啊?
是不是有誰欺負你?”一川呆呆地望著她,終于叫出了聲:“月姐——”胡月輕拍她的背,輕輕地說:“我在這兒了,沒事的。”胡月突然微笑起來,蛾眉一翹。
“我差點忘了,瞧,夢天的信。”一川己安定過來,倚著胡月說:“你幫我念吧。”胡月也不推辭,與她并排坐在地上:“小川,想看你在花叢中舞蹈,像雪地里留下紛雜的梅花印的小鹿。我和路正在寒叔叔這,沒病人的時候,這里安靜得連陽光都有些寂寞。啊,方才我中招了,別擔心。你想不到這個作惡作劇的是寂路,這都是拜清漣姐姐所賜。她是位奇女子,非江湖中人又神似,好強也很好玩……,望你多扶助阿母,最近幾件事讓她心神具備,夢天”一川臉上的笑意突然凝固,變得凝重,雙眸茫然地望著遠處,呢喃道:“夢天,夢天……”。
少年不知愁滋味,在胡月和以前幾個好朋友的陪伴下打打鬧鬧,一川不知不覺都忘卻了這件事。“何必一個人往在這荒地,不知搬回來住吧,姐妹們在一起,多開心。”護妞兒一邊在廚房里忙活,一邊說,仿佛忘記了她爹對她的告誡—不
要與言一川來往。一川端著一盤宮爆雞丁,嗅著噴香的雞肉,忙不失迭地點頭:
“好啊。”姐妹們大部分已為人妻了,‘新婚燕爾,三五日便回去了。當小屋又只剩她一個人時,她無聊地吃著花生米,突然想到已經(jīng)幾天沒去送飯了,孤焚是否還活著,她不僅原諒了他的威脅,甚至愧疚起來。
跑到半山腰時,她遇到一根攔路的長枝,折斷,忽想起什么,笑著點點頭,把長枝拾起。一川重新踏上這塊山巔的平地時,記憶清晰起來,腳步不自主地放慢,一步一步輕悄地靠近牢洞。孤焚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下,他的側臉清俊秀雅,
身姿英挺順長,獄檻的陰影投在他的衣服上,與黑的發(fā)相接連。“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愁胸已斷天由醉,灑未到,失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敬,暗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他吟唱著。
一川止住了腳步,想:“原來他只是個人,還是個孤獨的人,并沒有白母所描述得那么罪不可赦。她用樹枝撥動裝碗筷的竹籃,把它慢慢推進牢里,“你來了?”孤焚并沒有隱在洞穴深處,以真實的面目示人。一川傻傻地應了聲“嗯”,
看著他的眼睛,眨呼呼的。無言以對,一川看著自己的鞋尖,說:“我走了。”孤焚道:“等一下。你的竹籃。”一川小自翼翼地蹲著棍子撥弄籃子時,聽見一個舒了口氣的聲音:“你叫什么?”她的小腦瓜快速地轉了一下,脫口而出:“小
鹿,有犄角的。”他笑她也笑。日子蕩起一層漣漪。
她想他們應該算是朋友了吧,可是每次問他的來歷總是避而不答,這可如何是好。告訴水月時,水月竟很是興奮,棕色的眸子放出熠熠的光彩:“那就進一步取得他的信任,讓他開心,記住:“言多必失,好好干,小川。”
孤焚盡量靠近獄檻,望著山腳的熱鬧繁華,又望望天空,月公款如練,仿佛與人間的萬家燈火招相呼應。一朵朵煙花似流云,卻還末升到半山腰就落了下去,終于有大的炮竹直沖云霄,有銷煙的碎片在高臺上炸開,他微笑著想要觸摸,仿
佛忘了監(jiān)牢的詛咒,“呲”鉆心的疼痛讓他縮回了手。“呼一一呼一一”紅色的焰火騰然升起,像一朵巨大的蓮花綻放在他的眼前,接著是藍色、紫色的細微的流焰還有此消彼長的爆炸聲。他以為這是夢,一片喧囂聲中,小川真切地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送給你的新年禮物。”一川揚著稚氣的笑臉。孤焚端詳著手中的小木牌,翻來覆去,淡淡的檀香,背而很精淺地刻著“迎除夕去舊穢”。一川是在從市集回來的路上心血來潮買的,又無用,想當然地送給了孤焚,還不停地追問:“喜歡吧?好玩嗎?”孤焚只是隨意地一扔,汕笑:“這種小東西,過年的時候很多的吧。”“你這個人,小木盒里有只戒指,給我,快。”一川歪著頭說。孤焚只張開手掌,木牌自動吸了起來,小川急不可耐地從他手心搶過木牌,輕巧地推開薄薄的木板,里面真的有只戒指,是草編的,挺逼真。她拉過孤焚的手臂,不由分說地取了他中指的那枚戒指,戴上自己的草戒指。孤焚定定地看著自己的手指,中指上有細長的疤痕,柔和的黃草編制的戒指不像彩色寶石一樣沉重,奪目卻也不舒服。“一、二、三、四、五、六,有六種顏色。”小川轉動著寶石戒指,她又把它戴上,“指環(huán)內壁好光滑,你戴了很久了吧。”孤焚沒聽她說什么,只是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小男孩東張西望在確定沒人后,悄悄把小手指上的戒指脫下,粗糙的內壁把指肚拉掉一塊皮肉,他憤憤地把沾有血跡的戒指摔在地上。他問:“母后,我一定要戴這個東西,吃飯,睡覺,玩耍嗎?”一個端莊美麗的女人細心地替他包扎傷口,眼不離手地說:“夷默,你總說沒人陪你玩,你和它熟了,它就可以和你玩了。它會伴你長大的。”“孤焚大叔,孤焚大叔,孤焚!”一川想讓他回過神來。孤焚木然地看了她一眼,冷默而命令的口吻說:“我叫夷默。”靜寂,一川突然覺得與外界的熱鬧隔絕,“小鹿,以后每天常來吧?”瞬間各種聲音又在耳邊響動,隨著這句話一齊涌來,“好啊,一言為定,我休息了,晚安。”小川笑笑。
“夷默,早安。”一川背著竹簍蹦蹦跳跳地來到山崖上,孤焚轉過臉來,滿臉的錯愕,隨即輕笑道:“呵,我在叫誰呢?”一川摸不著頭腦地問:“是你要我這樣稱呼的。”孤焚憨憨地笑笑:“是嗎?昨天酒喝多了吧,對了今天上山北簍子采藥嗎?別太辛苦,如果是為了生計,我或許幫得上忙。”他從里衫掏出一對明月珠的耳坐,一川搖搖頭,辯道:“我喜歡采集藥草。”孤焚蠻橫地打斷她,說:“戴上,就當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你不是常說我們是好朋友嗎?”一川愣了愣,張開手掌握住耳墜,半晌,才悶悶地說了聲,“謝謝”孤焚的臉,上又恢復了那種高高在上的笑容:“小鹿,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一川手一松,線斷了,明珠綴地有聲、順著斜坡滾落下去。一川驚恐地望了望腳下,又望望他,搖頭說:“這不是我要的幸福。”遂轉身離去。孤焚就在這樣看著那抹天藍色漸漸消失,愣在這里成木成石,半響得出個結論:她不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一周后,胡月陪同著小川上山。孤焚笑望著她,也不說話。小川低下頭,向胡月嘀吐著:“月姐,把飯盒給他,告訴他。”胡月昂起頭,直接把飯盒用手送進去,絲毫沒有懼意,(一旦他敢輕舉妄動,隱藏在指甲內的素粉就支一觸即發(fā))。孤焚接過飯盒,打開,深吸一口香氣,笑道:“哦!有粉蒸肉。”抬頭望了一眼胡月,“謝謝啊。”胡月收回自己含毒的手指,不好意思地背在后面,道:“嗯——那個——明晚我們遨請你品嘗美酒佳肴。因為——你不便,所以我們會上山,孤焚看了看一川,說:“好像是強制性的,都說了我不便,你們兩個還是到自己家里享受溫馨快樂吧。”胡月向一川使了個眼色道:“你難道不知道她是一個人,獨居在山腳嗎?就因為她父親,城主把她軟禁起來。她不過是想交個朋友而已”。一川想起了索居深山的父親,臉上涌現(xiàn)出真切的難過(胡月暗道:這丫頭裝得真像)孤焚沉默了一會兒,沉吟道:“那好吧。”
星日夜
“咦?怎么只有你一個人來?”孤焚擺弄著手中的紅珊瑚酒杯笑問。一川笑吟吟地說:“怎么?不好嗎?”孤焚放下酒杯,道:“當然好啊,開始吧。”一川打開籃子,看見里面只有兩壇酒,孤焚也看見了,道:“只請我喝酒嗎?”一川打打頭發(fā),“月姐就送菜來了。”左等右等也沒見人上山來。孤焚見一川一副焦急的模樣,安慰道:“不如你妙盤野菜下酒。”一川很容易地采到了幾棵野菜,邊生火邊想:她該不會出什么事了吧?還不來。我一個怎么行?兩碟小菜炒好了,孤焚使勁地咽了下去,說:“還不錯。”一川抱歉地笑笑,忽然一口氣把杯酒喝完,暗下決心:“就算我一個人,也要把事辦成。”孤焚驚訝地看著她,拿杯的手懸在空中,立馬贊道:“真女中豪杰。”話音未落,己看出一川不勝酒力,兩頰泛紅,眉頭緊鎖。一川不停地給他倒酒,兩人有一搭一搭地地閑聊,孤焚還沒醉,一川有皮恍惚了,醉眼朦朧地問:“你—醉了。”孤焚偷笑,沒作聲。一川摸索著從腰間解開一串鑰匙,踉踉蹌蹌走到牢門前,開鎖,搗鼓了小半會兒,牢門具然開了。孤焚疑惑不解地看著她,試著走出門外,發(fā)現(xiàn)成功了,禁忌解除了,只見一川拖著一堆稻草往外走,笑著說:“孤焚,不,夷默,你現(xiàn)在和豬一樣睡著了,不知道是我救你的吧,我要把你帶到山腳山神廟,明早你一醒來就可以逃脫了,到時候……”趴在地土睡著了。孤焚抱起她,向山腳走去。一川一路上都不安分,一會兒蹬眼,一會兒又胡言亂語:“其實啊我是想跟隨蹤你……你話這么少都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過你一笑我就知道你開心……”從她身上掉下一塊白色石頭,孤焚伸手接住,塞進衣里。
太陽照亮了整個殿堂。一川揉揉眼睛,醒了過來,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孤焚在對面打理著將熄的火,只穿一件內衫。一川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他的外套,向后縮一步,然后小自翼翼地探詢:“你昨天是睡屋外的吧?”孤焚繼續(xù)盯著火,
“昨夜有雨,你衣服濕了,我袍子厚。”一川懂了似的點頭“哦”。孤焚從她上拾起外套,利索地穿上,對一川說:“小鹿,走。”一川拍拍身上的塵土,心想:他真把我當朋友了。也急忙跟上他的腳步,“去哪兒?”“找一樣東西”“什么”“力量”。
“城主,小川真不會有事么?”胡月有些擔心。“不會,孤焚己經(jīng)把她當自己人了。我之所以不讓你去,是為了促使她繼續(xù)和孤焚待在一起,完成追蹤任務。只要我知道孤焚的最終目的,一川隨時可以回來。”水月輕描淡寫道。“可是一一”胡月還想說什么。“一川是那么好的女孩,還可能是我未來的兒媳,我不會害她。算了,小月,你借機告訴她,找機會脫身吧。”水月依稀有些許無奈。胡月歡喜起來,道:“城主,告退。”水月看著她風風火火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微笑,嘆道:“年輕,真好!”她早就看出兒子與一川的情意,如果一川真有什么閃失,她的傻兒子不知會做什么俊事呢?想到這,她撲味一笑,暗想:該來的總:要來,憑自己微薄之力也管不了,隨它去了,還是打理好手上的事吧,別負了關愛自己的人的心意。
“怎么不走呢?”孤焚見她停下腳步也停住。“我在想,是不是要和城主告?zhèn)€別。”言一川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不是被軟禁了嗎?你不恨她?我們剛剛逃出來。”孤焚皺眉道。“也好啊。可是,本來只有你出來的——”小川正在回憶自己己的計劃。孤焚不耐煩地打斷她:“是我把你帶出來的,如果你想感激我的話,邊走邊說。”一川想了想,轉身道:“我還是回去。”孤焚站著沒動,忽然說道:“你這個傻瓜,我還是會去救你的。”一川停下,回頭望著他,慢慢走近他道:“對不起,走吧。”經(jīng)過一片灌木叢,孤焚說:“哎,等我一下。”還來不及應答,孤焚己閃進灌木叢失去了人影,一川聽到有草叢間悉瑣的聲音,立刻背過身來走出幾步,暗想:原來是在如廁。
正在午睡的云恍惚中覺得手腕被越勒越緊,接著那個十年前夢似的圖象躥到眼前:“孩子,你忘了嗎?忘了嗎?”長發(fā)的持手杖的黑袍男子是質問又幾乎是哀求。無數(shù)條人影涌動,“你是王:你不是王,你是王……”云生驚醒過來,早已頭重冷汗涔涔了。他低頭看右手腕戴的長方形石塊,散發(fā)著柔和的銀色光芒。
“爬山?前面有平坦的路嗎?”一川不解道,“正因為這個,所以我們更要行山路,讓他們撲個空。”孤焚遞給她一根自制的“手杖”。城主才不會追我們呢!一川在心里嘀咕,慢吞吞地走在雜草橫生的山道上。“像你這種速度,太陽落山之前到不了山腳,我們就只有露宿野外了,一到夜里會有狼群,老虎和蝙蝠出沒,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孤焚凋侃道。“別說了,我又不是不會武功。”嘴上雖硬,她的步伐已加快了許多,近乎于跑。“終于到了,”一川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發(fā)現(xiàn)她眼前是一片湖,對岸才有人家。孤焚看她好運驚訝得一直張開的嘴,笑道:“游唄。”說著竟自顧自地脫起衣裳來。當他脫完上衣時,一川終于開口了:“停!這么寬,游到中途準會累死。”孤焚道:“我從小在水邊長大,你不用擔心。”一川辯解道:“我才沒有擔心你了!”接著小聲說:“我不會游水。”孤焚命令道:“你北過去。”一川聽話地轉過身。孤焚外套的袋子里取出一個手帕大小的方塊,展開,約三尺長,一川想:不會是傳說里龍王的避水珠吧?我偏要看看是什么寶物。她扭頭看他,見他也背著她,用嘴猛力吹著一塊紅色的布,奇跡是這聲布竟然會隆起來,并被分成小塊小塊的,鼓鼓囊囊的。孤焚重新對著她,她急忙轉過頭去。“好了,給你看樣東西。”孤焚說。她轉過身來,迫不及待地摸摸捏捏那匹奇怪的布。孤焚氫“紅布”放在水面上,穩(wěn)穩(wěn)的,他說:“小鹿,坐在上面。”一川將信將疑地坐上去,沒沉,但是漂動起來了,嚇得她大叫。孤焚把衣物甩向她,喊道:“接住,坐穩(wěn),我來也。”他動動腳踩上固定的兩個會轉的小風車狀的東西,躍入水中,很快游到一川身邊。他一只手握緊“紅布”邊緣,一只手劃水,靠著“小風車”的沖力全力沖擊到對岸。一川先是驚恐地抱著衣服飛后來好奇地看著自己坐的“紅木筏”和“小風車”一帶動的白浪放松的笑了。上了岸,孤焚的雙臂暗自生疼,不時地抽搐,咬緊牙關說:“把你釵子借一下。”小川拔下自己唯一的一根釵子給他,他費力地躬下身,刺向“木筏”,“木筏”立刻塌陷成普通的布狀,他也顧不上折疊,一鼓腦兒塞進腰間。孤焚見一川目不轉睛著望著它,道:“你喜歡?給你。”一川笑著說:“不要。我也會游泳,只是方才過河時忘了。”孤焚瞪了她幾秒鐘,道:“走吧。”
旅店,夜,一川的房間
“幸虧沿路有你做記號,不然我們真摸不透他心里想些什么。”
“月姐,還沒有得到城主想要的答案,你怎么就來了,不過也好,路上做個伴。
“小川,你真死心眼,夢天這么寶貴你,還擔上這個危險的活兒。城主決定你隨時可以回來,今晚我們一起溜吧。”
孤焚的房間
孤焚雙手枕著頭,睜著眼想:小鹿這么笨,都弄來了鑰匙,雖然她口頭上不承認,遲早也是我的人。帶著她的確不方便,也說不定是把好手。眼前浮現(xiàn)出小川天真的笑容,孤焚搖搖頭,睡了。
晨
呼、呼、呼,孤焚敲著一川的門,沒有動靜,他開始狠狠地用拳手砸門,還是沒動靜,干脆踢門而入,室已空無一人,只是燭臺下壓著一封信。孤焚焦急地看起來:夷默,我已被城中士衛(wèi)帶回,無性命危險,速去。你的朋友:小鹿謹告。
孤焚一拳打在圓桌上,他抬眼望著窗外,立馬奔出旅店。一口氣跑到河岸,面對著激流洶湯的河水,他冷靜下來:我怎么這么不理智?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無月城
一川正從水月臥室出來,孤焚突然從一旁的柱子后現(xiàn)出身,說:“快跟我走。”一川的手被他抓住,向前跑。水月輕推開房門心想:幸而我這幾日加強警衛(wèi),不想這廝真的回來。一隊訓練有素的士衛(wèi)包圍了他們。孤焚與他們打斗起來,水月
將計就計,讓士衛(wèi)假裝扶持一川。“放開她!”孤焚情急道。“除非你束手就擒,否則——”水月道,一位士衛(wèi)也慢慢把刀逼緊,孤焚倒是沉靜下來,默默地跟隨著士衛(wèi)進了地牢。水月推推呆了似的一川,問:“沒事吧,小川。”一川搖頭走開。她悄悄溜進地牢探探孤焚的情況,獄卒恨恨的說:“聽說就是你這怪物害我們夢湘長老早逝,城主叮囑我,你體質異常,別知己動開門,我偏不信這個邪,看你是何方妖物?”他一盆冷水空到孤焚身上,然后把裝著正在燃燒的紅炭盆向孤焚身上倒。孤焚只是冷眼看著他,仿佛潰爛的皮膚不是他的。一川不忍再看下去,快快地回到自己的小屋。“我還是會去救你的。”縈繞在一川的耳邊,她下意識地摸摸口袋,卻只有一塊黑色石頭,姻音石事的白色石頭不知道哪去了,她趴在桌子上轉動著石頭說:“夢天,你知道我該怎么做嗎?”
“看什么看,老子就折騰你怎么樣!”獄卒唾了他一口。獄卒的眼睛瞪著他后再也轉不過來,一只覺陷入無底深的黑洞,有冤靈哭號,自己卻連掙扎都不能就漸漸湮沒。“人心的陰暗面果然是以吞噬他們自己,我的恨意在光天白日下依然像我的人,而不是影子那樣站立著。”孤焚依原樣將獄卒困回原處,然后把他頭發(fā)弄亂遮住臉。“小鹿!”孤焚叫道,“知道別的出口嗎?”“有!對了,還有藤條。”小川轉身進屋去拿。二人順利借助藤條從月望山背風坡下去,到達山底,小川一從逃跑的喜悅中清醒過來,便暗自自責:“我怎么可以把城中的秘密通道告訴他?萬一……”孤焚把手搭在她肩上:‘要懂得何護自己,啊?“一川像做錯事的孩子,低下了頭。
路上的客棧中,夜
“你不是曾說過你沒有朋友嗎?為什么真的來救我?你當日為何要助紂為虐,剿殺無月城呢?”孤焚坐在石桌上,無燈,靜靜地望著月光,不語,良久道:“既然武林盟都是‘紂’,無月城當是妖魔了,你連江湖上的正邪兩派都分不清,何來不虐?不過,此次若不是星辰,一切都在常握之中。人之愛可以化為神奇的力量,也可能是致命的弱點,當日之戰(zhàn)差此一算,滿盤皆輸。”
“你當真那么恨無月城?”
“而我把丑陋寫在臉上,一些人把丑陋埋在里,那些人更丑陋。”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啊。”
“我說的話太多了,我累了”孤焚信步走進自己的客房。
馬車上
“這是去哪兒?”
“白云山。
“怎么要坐車呢?”
“路途太遠。
一川開始盤算怎么給胡月透露他們的行蹤。到一個小鎮(zhèn)上時,一川借口要到市集逛逛,到無月城分舵請人轉交胡月。下一個鎮(zhèn)時,孤焚并不打算停下來休息,一川一反常地把腦袋揮出車窗東張西望,然后來一個府邸門口堅持買下一對紅蠟
燭。孤焚笑她,她就道:“夜深就可以點。”天公不作美,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下起瓢潑大雨,他們躲進了一座土地廟。孤焚與車夫在馬車上搬東西的時候,一川就著微弱的燭光看著:我會通知夢天在白云山守候,不能再讓你以身犯險;城主交待趁夜營造氣氛問他‘地國’的事。“還不來幫忙,點個蠟燭要這么久?”孤焚嚷道。一川把紙捏在手里匆忙出去了,踏出門檻手一松,紙墨便溶在雨水里。搬下易受潮有衣物,鋪上厚厚的茅草。
“馬車夫呢?”
“睡著了,你不用擔心,你睡那邊有蓋被的,我和馬車夫睡這邊。
“但是,這么美好的夜晚,你一定不想睡覺吧?我們,我們秉燭夜談。”一川支吾了半天。孤焚見她手忙腳亂地一遍又遍點燃被風吹滅的蠟燭,拉著她的手,按著她們肩頭讓她坐下。一川有些害怕他坐在他旁邊,像看護著希望一樣持著如豆燭光的蠟燭。蠟燭卻再也沒有熄滅,孤焚已關緊了門窗。
“你知道‘地國’的事嗎?”一川問,孤焚卻沒有應答,一川測眼看他,瞳孔像發(fā)出了星子光芒。
“誰擁用你所說的‘力量’啊?.“一川想這很委婉吧,沒直接問他找誰。
孤焚的目光很迷茫,’聲音有些沮喪:“我也不知道。”
一川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心里微微松了口氣,仿佛并不想知道答案。
雨并不長,空氣雨絲的血腥味很快蕩然無存。孤焚起身開了半扉門,望著如洗的夜空,神采奕奕,語氣中少有的驚喜:“看!我的星相好清晰,它依然緊強地在,直到我死的那天它將延續(xù)我的生命。”一川吹熄蠟燭,隨手扔在地上,面她跑去,循著他的目光,看見一只由明星組成的大蝎子,在曠野中格外美麗,癡望了一會兒,看身旁保持微笑的孤焚,把兩手放在嘴邊,叫道:“我是夷默,是你保護的人,孤焚的黑暗留在今夜以前——”孤焚看看一川,又轉過頭去,淡淡地說:“天蝎的人生是在黑暗中前行的船。”他返回廟中,輕輕地說:“快天亮了,睡會兒吧。”一川戀戀不舍地關上門,回到自己的臥室,回到自己的臥鋪。孤焚再次被噩夢驚醒,吃語道:“你到底在哪里?”一川己酣睡如嬰了。
“吁——”車夫驀的在林蔭路上停住,“二位,請下車。”一川正要下車,孤焚拉住她,紋絲不動地坐著,說:“還沒到白云山。”車夫拉開車簾,探進車廂,道:“大爺,這是車行的規(guī)矩,只能到這,再往前去就車毀人亡,那是人家的地盤。”寂路沒有說話,一川看看他又看看車夫,車夫像傻愣般定住了,眼睛一片混沌。“不要!不要!”她一下子插在孤焚與車夫間。孤焚只有轉移目光,斥責道:“你干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放了他吧。“一川哀求道。”你以為目光可以殺人嗎?“孤焚問。”別人不行,但你可以。“一川肯定地回答,并沒有讓開的意思。孤焚知多說無益,徑自下了車,一川也跟著下來,沒走多遠,回望,那輛馬車揚起一路塵土。
路越走越窄,直到眼前出現(xiàn)一排樹林組成的屏障,樹頂有若有若無的霧氣。
一川對氣味很敏感,給他和自己分別服一下一顆丹藥,把一瓶能揮發(fā)的液體系在腰間。“恐怕林子里有瘴氣,我們等會走失了,我就打開瓶子,你會聞到酸腐的刺鼻氣味,看見騰起的黃色的霧水。”一川鄭重其事地叮囑。二人在樹林中行走,并無異樣,孤焚留心著腳下。什么東西正夾著風聲飛速朝這個方向來。孤焚習慣地按下小川,道:“趴下!”一川沒聽見動靜,抬頭張望,見不遠處的大樹上深嵌著一個怪模樣的東西。“是石頭?嚇唬人。”孤焚聞聲察看,一驚,“他們也在這兒?”用指甲摳出此物。一川叫道:“小心有毒。”孤焚拈量著它,忽然拉住一川躲在樹后。樹林寂靜,連獸蹤都不見。“把這個涂抹在你身上,全部,要快。”孤焚丟過一個白色瓶子,自己到樹的另一邊去。有兩個人擺弄著紅、藍光亮的板面,“咦?只有一個人呢?”“不要大驚小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說不定又是什么灑湖術土。”
“看!”一川很興奮地朝一道金光的瀑布跑去。“站住。”孤焚喝止住她,“你看,光束的邊緣。”一川定睛一看,它一方內競然寸草不生并且越接近它的植物越萎縮憔悴。一川冷靜下來,扯著看自己的衣角,不相信地倒退幾步,撞在孤焚身上,抬頭看他,一下子安定下來。孤焚從腰間解下一個貌似玉環(huán)的東西,囑咐道:“小鹿,你往回走,如果遇以緊急情況或者找到其他路徑就按圓環(huán)的中心,不到關鍵時刻不要按。”小鹿不解地往回走,一回頭就看到孤焚揮手催促她,直到看見她走遠,孤焚才松了口氣。他邁著沉穩(wěn)的步子,屏息凝氣走到光瀑前,立刻感到鉆心的疼痛,他還是沒有挪動。忽然光屏消失了,他摸摸震痛的胸口,向前,知道前方等著他的是什么。
果然,左側50米左右的一棵樹插著一支鏢,他抽出鏢,打開紙條:左走50來步;外兩棵杏樹的山洞,我家主人有請。未差毫厘,己有三個樵夫打扮的人在山洞中等候了。其中一個吹了個口哨,一個面容肅穆的女孩跑出來,面無表情地
說:“寨主有傳。”孤焚瞥了女孩一眼,朗聲笑道:“東籬,你怎么落草為寇呢?看來,你還是遜我一籌。”咳聲伴著腳步聲走來一位紫袍男子,面若冠玉,身材頑長,只是臉色臘黃,似大病未愈,“孤兄,見笑了,不知你到這兒來是不是想
要找我喝兩杯小酒?”孤焚并沒接口,而道:“真巧啊,本來我還為此發(fā)現(xiàn)而自詡聰明,沒想到籬兄己捷足先登了,可惜,看你的樣子似乎也一無所獲。”東籬道:“不曉得孤兄在說些什么。東籬不才,愿聞其詳。”孤焚高深地笑笑,卻只是盯著他,不說話。一人從外跑來,對東籬附著耳說著什么。東籬揮手讓他下去。孤焚沉下臉來,負手而立,“我要去白云山,你是否攔截?”洞內的人明顯感到了一種寒意,東籬笑道:“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有任務在身,孤兄請。”孤焚走出洞外,隱約覺得他的笑蘊含著什么。
“哦——”腰間的環(huán)強烈地震動,沉思中的孤焚停住腳步,心急如焚:出事了,臉上卻是波瀾不驚,分辯著事發(fā)地點。一個激靈,他加足腳力,朝身后的白云山跑去,腳底生風。“哦?孤兄這么快就到了,我還以為你會返身回去找她,看來父母的遺物果然重于兒女私情。”東籬坐在一把設計精巧的藤木椅上。“你說對了,你的要脅分文不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孤焚沒朝小川看一眼。東籬抽出一把鏤花的小刀,慢慢地把它在小川手腕上摩擦,有溫熱的血流出,一川痛得大叫。她沒寄希望于無動于衷的孤焚了,只是恨眼前這個玩弄她于股掌之間的人,死命咬著牙不讓那個人高興得太早。孤焚看了一眼一川蒼白的臉,嘆口氣,道“你說吧,你想怎么辦。”“如若不是我身負重傷,忌諱你的八在長老,定將你弄得不人不鬼。現(xiàn)在公平交易,你自愿,不犯法吧,我只要你的能量,不要你的命。”東籬貪婪的目光蠢蠢欲動。孤焚的表情捉摸不定,忽然一聲吶喊震驚八方,孤焚一手扯開衣襟,吼道:“來吧!”東籬抓著一川靠近,一川具然不能掙脫,他看似無力的手像鉗子似的牢牢地扣住一川的命脈。東籬松開一川的一只手,自己變掌為爪,直搗孤焚的心窩,血肉模糊中一泛著金屬光澤的薄片慢慢被抽出,他的臉因興歷而變得紅潤,當他的手指觸到薄片中心凹凸的紋路時,一條胳膊被齊根震斷。“不可能,它和你融為一體了?”東籬痛得咬著牙說,漸至癲狂。余下的人七手八腳抬起東籬問叢林深處走去。孤焚果斷地把薄片按進肉里,胡亂地把衣裳系在胸口,轉瞬己鮮血淋淋,他臉部扭曲,忍受著撕心之痛,并不發(fā)出聲音。他朝“小鹿”看了一眼,伸出手來,一川第一次清楚地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