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銀鴿,武林盟主的信鴿怎么飛到這兒了,云生凌空反手捉住鴿子,發現鴿足上用紅絲帶寄著一個小竹筒,筒中有信:“今晚丑時聚英堂集會,武林安危系君一念。今天真是出奇的寧靜,沒有挑戰書,沒有客人,可是云生的心卻不寧靜起來,有種激動心肺又不祥的感覺籠罩著他,會是什么事呢?
丑時,聚英堂。
黑夜己憂定局,毛茸一尊怪獸,隱然,有一種潛伏的不安。
云生步入大堂內時,各大派掌門的眼光齊刷刷射向他,比輝煌的燈火還要是明亮。王鋒滿意地笑了笑,說:“我代表武林同盟有一事相求,多余的恭維就不
說了,事成之后我甘愿退位讓賢。“云生并非沽名釣譽之徒,直言道:”云生自知才疏學淺,沒有統領各大門派的能力,我雖非武林盟人,但江湖有難,我也會挺身而出,請盟主直入要點。“王鋒收斂了笑容,暗想:芙兒為何這么了解他?又道:”據申恭所探,地獄門于一周后要偷襲無月城,眾所周知,忘憂林已滅,無月城是惟一能懷地獄門抗衡的神秘組織,此次之戰,鹿死誰手還未可知,無月城勝就助它覆天地獄門;地獄門勝,就只有見機行事,浴血奮戰了;最好的結局是雙方兩敗俱傷,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一舉殲滅。放眼武林,功力高深,俠骨仁心又與地獄門有過正面交鋒的英雄就只有你了,實在沒有比云兄你更合適的人選了。“云生的思緒飛升飄浮:何為正,何為邪?為什么命運讓他一次又一次面對過去了?腦海中卻浮現出當日慘烈的爭斗和孤焚邪惡的笑容,竟合成了一幅畫面:殘壁斷垣中在滴血,殘陽如血,是孤焚的笑,我不要這樣,哪怕武林獸給我不公的待遇,但他們沒有什么過錯。最后,他聽見水月淡淡的聲音:“但求滴下蓮花露,豈能棄而復返塵埃處。”干枯的唇竟不了點濕意,潤潤唇,說:“盟主,時間緊急,還請各位共同商討良策。”王鋒微微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夜是這樣的藍,這樣的靜,在那深藍色的朦朧中,無月城昏昏欲睡。
也許是躁熱,水月竟全然沒了睡意,在玉蘭樹下彈著箜篌,身旁放著結著綠色銅繡的香爐。怕是擾了這份寧靜,琴聲輕盈,似山澗細流娓娓溢來。同是不眠人,夢湘剛走進院子,便已開了口:“城主想是一時興起吧,我卻想到了雨中
黃葉樹,燈下白頭人。”水月淡淡一笑,琴聲頓作,尚有余音:“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都說先生料事如神,恐怕我的結局并沒有先生想像的凄苦吧?”夢湘活鋒一轉:“我剛從山上來,今夜觀月的人不多,是彎月,沒了滿月的風采。”水月望著深藍的天,道:“圓月固然完美,但彎月也別有一番風味,而且月如鉤才是大多數的月夜,平平淡淡才是真。”夢湘星月一晃,笑言:“像你嗎?”水月慢慢站起來,走回房,說:‘夢湘先生,時間不早了,我有些睡意了,謝謝你陪我說話,晚安。“夢湘說:“想不到我的只言片語還有催作用,真是能者多勞啊!一夢睡到大天亮,水月。”他的最后兩個字念得很小,爾后又大笑著搖搖頭,走了。
盡管有暮雨曾在忘憂林時探取的情報,孤焚還是發現無月城的地形是名副其實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城門是由天然的兩塊巨石構成,未沒城樓,守衛分沒在城門兩側。據傳此地原是一謀反將軍的府第,布局本來就很精妙,惟一另
一處出口只有月望山。月望山因斷層而形成,對外的那面陡峭且不說,貧瘠的石縫里鉆出許多怪松,怪草。環境愈艱難生命力愈頑強,日積月累,覆蓋了整個斜面,形成了陰隔外界的天然屏障。江湖人都知道無月城無月,這更增加了它的神
秘色彩,不過孤焚對這一點卻相當自信。因為他是夜的精靈,而訓練的門徒更是嚴格把關,功夫過硬,夜視能力極佳,足以與武林正派門派中的得意門生抗衡,
雖為數不多,卻一擊即勝,何況還有護法在其左右。想到這里,他的心放松下來,只手做了個簡潔的手勢:攻城。
第一隊人馬步調一致,快速接近城門,同時利落地飛過城門。沒有異樣的聲音,可是為什么還不見“事成”的標志?孤焚問一個黑袍加身的護法:‘這是怎么回事?“護法鬼魅地移近城門,把雙掌貼在門上,說:‘他們都還活著。”這樣一來,孤焚也不敢輕舉妄動,他環顧四周,終于說:“暮雨,你去。”這一舉動著實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暮雨是繼去骨以來門主的惟一女人,并且她身廢武功后,防身之叔叔器都未曾攜帶,更別說出沒江湖,這次卻千方百計地要參與行動,門主頭一個讓她以身犯險?暮雨走到城門前,徒勞地攀爬,一次次摔落在地。孤焚用手指劃過十來個人,笑著說:“讓她墊著你們上去。”速度!暮雨很快處在牢固的人肉羅漢頂了,跳還是不跳,從這里跳下去無疑死路一條,但這是自己惟一的機會,不成功便成仁!暮雨用微汗的手檬住裙擺,閉上眼,跳了下去,被風鼓動的裙像只鼓氣的魚。地上軟綿綿的,她沒死!她起身,發現地上躺著剛才進去的第一批門徒。試試鼻息,都有氣,暮雨長長地吁了口氣,從一個人身上搜出泛著銀光的小旗,但氣力不夠,總是扔不高。她氣惱地跌坐在一邊,研究起昏睡的門徒來,奇怪!沒有一個人落在城墻一尺以外。她漸漸走近墻,聽見磁磁的響聲,看見墻根貼著幾把刀,她想把刀拿起,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剛拉出,竟不自覺地彈出一米外,她警覺地掩住鼻口,墻有問題。聰明如暮雨,明白城墻內側內含磁石,先是吸住兵器,抽出后,利用同性相斥出其不備推出闖入者,此時兵器上已沾有有毒的重金屬,陷人于昏迷狀態。暮雨把小旗系在一起,固定在刀柄上,然后將刀甩向磁墻,小旗慣性揚起,越過城墻。孤焚一行在暮雨提示下小心翼翼地順利越過城門。此刻床頭受磁力的鈴擋響起,守衛魚躍而起,提刀沖出門房。暮雨退到孤焚身邊,說:“荒漠狼雷通西北刀客,十年前因得罪首領,淪為強盜,傳言終死于首領之手,刀法兇殘霸道石”雷通己與另一人齊攻向入侵者。射入失射馬,擒賊先擒王。雷通在另一名守衛掩護向揮舞大刀直殺孤焚。孤焚擺腰掠起,長簫展開,轉瞬罩住凌厲的刀光。雷通經過一輪搏殺,顯然己有些不支,還待拼命,簫尖已抵向凸出的喉結上,但雷通毫不畏懼,拼著性命不要一般向旁的孤焚撲去!孤焚只輕輕地將簫深進一尺,雷通心有不甘地倒在地上,艱難地別過頭去憋了口氣叫聲“鈴”便睜目而亡了。那名正在打斗的守衛聽見后,發瘋地奔向門房。孤焚笑著擦拭著沾著血跡的蕭,說:“殺”。森白的刀光縱橫交錯,守衛定是死于亂刀之下了。然而,他行瘡百孔的身子還是爬進了門房,他的手摸著了什么東西,叮叮—很悅耳的鈴聲,接著是大鐘沉重而嘹遠的聲音。守衛的手被砍了下來,他的臉上掛著欣慰的笑容,是張很年輕的臉。一向寡言的護法凝視著蜿蜒的血跡,說:“是共鳴,鐘與鈴的共鳴,他們是很負責的守衛。”孤焚說:“各為其主罷了,有尊嚴的人死也應該有尊嚴,勞煩護法們了。”那幾個神秘的黑袍人聚在一起,為他們安好殘缺的肢體,蓋上自己身上的黑紗,做著些奇怪的儀式。暮雨細數了一下,黑袍人共九個。孤焚轉過身去,自言自語地一說:“既來之,則安之。如果你們真的恨我,我們還會見面的。”暮雨不禁打了個哆嗦,難道是在陽槽地府見面?“門主,是否按原計劃進行?”幾名首領模樣的人抱拳問道。孤焚拾眼望著幽藍的云,溫柔地笑了,說:“等不待我屠城計劃開始,趁他們沒有完全戒備,先下手為強,不要心慈手軟!”幾十多名門徒融入了夜,暮雨媚笑著說:“大鐘下就是城主召集城民集會的地方。”孤焚瞥了一眼她,說:“你知道我去哪兒”?幕雨避開說:“城主滅無月城后,很快就能一統江湖了。”他們一行人不緊不慢地穿過街道,機關,看著燈一片片亮起來,很快燈火把灰蒙蒙的夜襯得明亮而喧鬧了。
別云殿前
十來個門徒簇擁著孤焚一行人。另一邊是憤怒一觸即發的傷殘的無月城村民。依舊是蒙著白紗的水月不卑不亢的問:“孤焚你為什么要滅我城,用這種卑鄙殘忍的手段?但是你想錯了,無月城是與世無爭,風平浪靜,可是它現在是風
升浪起,足以吞噬一切闖入者。”暮雨的眼一一掠過那一張張臉,輕描淡寫地說:“水姐姐好本領,競迷惑了這么多惡行累累的賊人替你賣命,不只是風升浪起,是惡浪滔天了。”羅幕道:“改邪歸正能使人重生,而你們的罪惡讓自己身處黑
暗中,看不見別的顏色。”暮雨的笑容瞬間枯萎,不甘地還赤道:“你這個瞎子,敢說大話,你自己不也是處在黑夜中嗎?而且浸天止境。”黃眸緩緩接道:“心不盲即可。”孤焚兀自疲乏:“如果一個人注定處在黑暗中,最亮的靈魂也會被黑吞沒,同化,你們明白嗎?當心中渴望的光線都留不住,只有讓它走,”眾人無語。忽然,塵袍飛揚,孤焚出其不意地襲向水月。身后的六位長老上下齊手,掌的勁風迎面撲來,以夏鑫為主體構成一道氣波屏障,承接天衣無縫,沉郁凝重的氣流集聚著雷鳴閃電,而孤焚卻似一個沒有內功的常人,只是隨著他的逼近,一種攝人的氣勢如決口的山洪奔泄而出,無形的壓力使人無法抗拒,水月也看出了長老們的力不從心,長袖舞出,率先發起進攻,雙管齊下,飄然御風而行,交錯翻轉,如繩索纏繞住孤焚。他不掙扎反而笑,身形逼近水月,水月驀然收回水袖,處于氣波屏障中。孤焚還在前進,光波愈來愈強,實已是強弩之末,終于,他散發飄楊揚,衣袂鼓動,身影在光波中閃現。只是一剎那,無聲的畫面,六位長老口吐鮮血。孤焚沒有停手,喝道:“經月斬!”一道鐮刀狀的月色光芒有雷霆之勢。可是,誰也沒想到,水月的素手在前一刻已盡大半修為使出波斯教上乘武功“塵埃滴蓮露”,十指在傾刻化為千萬朵紅蓮,在暗啞里開滿花,花開的聲音如琉璃一點一點破碎的清脆,似是無心,卻擋住了萬鈞之勢!月環的余光一掃,不脛而走,竟瀉在了水月的長裙上,空無一物。孤焚不可置信地瞪著水月,有一瞬間錯愕地驚恐。角落里的云生不知為何竟有難以名狀的激動:莫非她是水月?如果她是水月……
兩匹快騎正趕往似乎已接近尾聲的無月城之戰。這兩人正是寂路與夢天。夢天神色焦急:“無月城向來與人為善,怎會遭此惡運?”寂路的臉在夜色中看不到輪廓一,只是聲音透著些許的興奮:“多半是暮雨這個女人的挑撥。唉!踏踴鐵鞋無覓處,想不到今天就似手刃仇人了。”夢天道:“‘那個醉酒的掌門說的話也不知是否真切,若是真的,這些道貌岸然的武林正派也太陰險了。”寂路神采飛揚:“是真是假,一看便知,兄弟,你好自為之,別淌這趟混水。”(他忘了夢天是無月城的)
副統領提醒道:“云大俠,雙方陷入僵持狀,正是動手的時機,請指示。”云生一抬手,沉吟道:“慢。”無月城城民,不顧命令,叫嚷著:“城毀人亡,豈容你們如此羞辱,殺!”雙方短兵相接,勢均力敵。五位長老共事多年,甚有默契,旋風輪陣掃向孤焚,留夢湘保護城主。誰知蝗螂捕蟬,黃雀在后,孤焚在以簫為兵刃時忽吹響了幾個音符,幾個黑袍人仿佛從地底鉆出,圍住了水月和夢湘,水月和夢湘背對著,為迎這幾個不速之客。“水!我們真能突出重圍嗎?這些禽獸是為滅城而來,逼得我和城民們沒有退路。我現在的功力三成不到,我也絕不會束手就擒的,我要留著這微薄之力有尊嚴地死去。”夢,別說傻話,至少還有希望,你看,城里的燈光未弱分毫,城民們雖在搏斗卻并未倒下,你快召令他們躲藏,殘局留我們收拾。水月以內力揚聲道:“各位,事以至此,望大家自保性命,躲匿城中,我與長老己有退敵妙策。”見城民并無退卻之意,復言“莫非各位信不過本女子,明日東方發白必擒孤焚于山腳地率。”雖是水月胡說之言,倒也安定人心,一時城民隱入,作鳥獸散。城中本軍事要地,形勢復雜,易守不易攻,自入難覓。暮雨怪目圓睜,發號施令:“追!”諾大的廣場只剩寥寥數人。
夢湘、水月已作魚死網破之戰,只是對方圍繞數周,終不進攻,不知有何用意。兵家云:“以靜制動,宜后發制人。”夢湘也不敢貿然行事。孤焚稍占優勢,并不乘勝追擊,身形一振,跳出包圍圈,簫尖直指水月,黑袍人也越走越急,模糊視線,一簫又似萬簫,簫影從四面八方涌來,緊布而來。夢湘情急,出其不意撲向水月,也恰在此時簫尖射入胸口,夢湘的胸口,水月顫抖著手捂住他的傷口,忽的什么炙熱的東西擦過手指飛出,是幾點銀星濺出,夢湘那漸漸渙散的眼神,
重新凝聚,眼神肅穆而柔和:“夷默,你長大了,以為就可以主宰人的性命了嗎?
阿了,我不強求你們走和我一樣的路,可我的死真的對你們沒一點觸動嗎?你們是地的護法,不是王的。”那九名黑袍人跪下,雙手下垂,道:“辰,我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我們眼見少主的呆戮,卻只有助封為虐,你隨失主去了人間,地國從此失去了最偉大的預言家和謀臣。”他輕搖著頭,說:“當年我自墜銀河,己對地國心灰意冷,心念舊思,我只有最后一個愿望:默的事從此不再插手,我現在寧愿做沒有過去的夢湘。”黑袍人道:“保重。”消失在本不屬于他們的空間。孤焚不動聲色地說:“辰,你難道忘了地國受苦的人嗎?他們將賴何以存?”翻掌間簫意欲攻向水月,一邊狠狠地說:“我要讓你先看著愛的人死去。”夢湘借勢讓過鐵簫,插進自己的心窩,另一只手伸進了血淋淋的傷口,摸索著,再次抽出,手心多子塊石頭:血晶石,地國法師的原神所在。不知何故,艷若赤炎的血晶石散發出渺渺的靈輝,覆蓋表面好似游絲一般的脈落。開始是星星微亮,接著螢光千點,月光竟穿破涼云,瀉到了血晶石上。眼前一片光明澄靜,月光越來越強,血晶石由嫩綠變為新黃,眾人被這異景所吸引,如登仙境,飄飄然如御風而行。佛說:“凡事太盡,緣份勢必早盡。”在血晶石能量發揮到極致,能吸收天地之精華時,夢湘的生命也到了油盡燈枯之時。在耀眼的光芒里,夢湘的眼里只有水月,他吃力地抬起手,輕輕拂去她的面紗,水月沒有拒絕。同時,云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怔怔地看著他緩慢的舉動。“月,你一直以為我很輕浮,素未謀面就大獻殷勤。其實不然,在我踏進這里的第一晚我就遇見了你,只是你沒看見我。那晚,你未蒙面,手持長卷立于庭中,觀畫感嘆:‘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數年以后,這樣的畫面依然會活色生香地印在我的夢境中。”他語音開始模糊,血竟毫無征兆地從嘴里流出。水月的眸子淚光泛泛,她怕隱忍了多年的淚宣泄而出,不敢啟齒,只是搖頭。夢湘笑了,無論怎樣的境況也更改不了的笑容,虛弱地說:“叫我不說?可是以后都沒有機會了。想哭就哭出來,對我,連些許淚水也吝音嗎?”他的眼里閃過一絲痛“還記當得當初我做長老許下的‘默默支持你’的諾言嗎?我是個守信的人,不管你怎么想,當那顆血晶石重生為月光石時,它己經擁有我的心魂,它會代我保護你,支持你。”水月失聲道:“我不要那塊冰冷的石頭,我要你!”兩行清白己順著臉頰流下。夢湘漸漸形容枯稿,聲音輕得像風一吹就會散:“當你擁用幸福時,不丟棄它,我的心就不會死。”他的頭重重地摔下去,倒在水月的玉臂里,把水月砸得生疼,不知是手臂的酸疼還是心疼。果然,進化成的月光石,收劍了光芒,憑著靈力飛到水月的手掌間。水月把它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香袋里,戴在脖了上。孤焚暗自運動,卻不敢輕舉妄動,畢竟不知這品石的厲害。云生心有愧疚,強令人馬都散了,自己依舊躲在原處,一旦水月有危險就挺身后出。水月高舉雙手,仰頭喚道:“仁慈的夜,世人都說你包容一切罪惡,若你真有靈,請賜予無月城力量,把我面前這個十惡不赦的人震于月望山腳,非我晶石,永世不得出!”夜涼如水,并未反應。突然她頸上的月光石再現光芒,撐破了小香袋,一束罩住孤焚,一束直指月望山,一個崩雷之聲,孤焚竟沒了蹤影!眾人俱不敢信,連水月自己也是將信將疑。而此時的云生卻深信不疑,本來一個毫無瓜葛又傷了水月的,惡性膨脹人被囚是好事,為什么他的頭會隱隱作痛,和剛才那個倒在月兒臂彎里的男人死時的感覺一樣,他和他們是什么關系?
夢天和寂路也快馬加鞭趕到了無月城,恰巧看到了剛才一幕,夢天跳下馬,直奔水月,低頭道:“娘,孩兒來晚了。”復尋寂路,又不得其蹤影。水月畢竟是個女人,這會兒正靠在夢天寬闊的肩上小動哭,暮雨看著眼前的一幕幕,仿佛看一出戲還未回味過來,眾人也沒在意她的存在,一直保持警覺的云生卻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一幕,暮雨在一步一步慢慢接近水月。他救人心切,跳出隱藏地,雙掌一推,暮雨撲地倒地,最后的回眸充滿了驚訝和—受傷。那掌并沒有幾分力道,可前方有塊石頭,她的頭撞得頭破血流,昏迷前的一瞬她流淚了:為什么讓我受傷害的總是你?寂路悄然躍下城樓,臉上露出一抹狡黯的笑,被夜色掩護得天衣無縫,方才是他用內力推動暮雨前進的。他快步走向夢天,身子輕盈了不少,心中卻又像是空了一塊。水月聽見響聲,抬起臉,恰好迎上云生的目光,恍惚回到十多年前的沙漠。云生感覺她近在只尺,但仿佛隔了幾個空間,腳底生根,不能穿越。水月見他并無舉動,垂眼念道:物是人非,他也會變嗎?忽的心若明鏡,朱唇輕啟:“云生,暮雨也是若命人,好好照顧她吧。”嘴角有些抽搐,牽動著一絲苦笑,十多年的重逢等來的是這句話?云生心想,夢天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這個母親行等了十年的男人,他的父親,突然感到頹喪,以前它想的種種情景,破口大罵或抱頭痛苦等等,在一瞬間化為烏有,他的父親自始至終都沒有望他一眼。水月自己轉著輪椅,來到昏倒的暮雨身旁,認真地察看傷勢。正在這時,暮雨蘇醒過來,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過,而且在—笑,沒有嫵媚,沒有忿恨,純凈的笑容。水月捏住她的手腕的手乍的一松,不知是因為什么還是因為那一笑。水月工月暗咐:方才一撞竟嚴重損害腦中神經,她這次真的命不久矣,難道是天意?暮雨歪著頭,把手在水月面前晃來晃去:“姐姐,你發什么呆呀?”水月回過神來,吃驚地問:“你不記得我了?”暮雨笑咪咪地:“漂亮姐姐,你好親切,可我不認識你,莫非你是遠房表姐,爹爹也沒提及。”云生也圍過來,拉過水月說:“你別信她,小雨一向詭計多端,小心為上。”暮雨搖搖晃晃站起來,開心地說:“師哥,你也在這兒!還認誤解這么,漂亮的姐姐,也不和我說一聲。”云生將計就計,貼著驚恐之情,忽然跪下撫摸著水月被截斷的長裙,抽泣道:“是誰如此殘忍,泯滅天良,姐姐,你一定很苦吧!”水月心緒澎湃,一股熱流被壓上來又硬被壓下去,她認為暮雨會和她成為永遠的敵人,她以為這輩子都聽不到暮雨的悔意,她以為自己不會原諒暮雨,可是現在,她輕搖著頭,眼含著淚笑著說:“看見你,我就不苦了。”她示意云生側耳,輕聲道:“暮雨命不久矣又失去記憶,她現在只認得你,也只有你了,終究她的根只在你這里,好好陪她吧。”云生轉過頭來,凝視著水月,說:“許多人說完,離開時,甚至不需要我的一聲‘再見’。我不后悔自己的前半生,即使我為它流淚,只是在那些晶瑩剔透的水滴中我看清了要走的路,我會承受自己犯的錯,不想奢求我們回到從前,但我不會逃避,鄭重其事地對你說江湖沒能隔開我們,甚至是海洋,最遠的距離莫過于心墻,再見,月兒。”他求著暮雨大步流星地踏出無月城。長老們勸告慰道:城主!”水月的眼里沒有荒涼,別過臉望著古鐘,說:“讓他們走,旭日東升時鳴鐘宣告孤焚已震于月望山山腳,我們去埋葬長老。”寂路跟著夢天,打量著這個美麗、身殘卻不屑用“尤物”形容的女人,錯覺中仿佛是風冠霞衣,威嚴傲人的女皇,與純鈞的工者之氣相差無幾。
云生的馬慢吞吞地在走,因為沒聽到主人的號令很閑的樣子,甚至自作主張地停下來啃啃路邊的草。暮雨駕著馬奔到前面,遲遲不見云生蹤影,只好折回,“帥哥,快點!”云生也沒應聲,一臉平靜,仿佛若有所思。“云大俠——請留步!”飛揚的塵土,急促的馬蹄聲中一行人策馬而來。云生輕輕拉住馬,問:“有事嗎?”為首的一名長須中年漢子抱拳道:“盟主有令,速擒妖女暮雨,望云兄助一臂之力。”“小雨,他們要拿你歸案呢!”云生的眼里是暮雨無所知的陌生。來者也知道他們有瓜葛,只怕云生插上一腳,事情就棘手了,既然如此暮雨便是手到擒來了。素聞暮雨詭計多端,中年漢子也未主動進攻,搭上強弩,拿過手下遞來的箭,描準她——射。暮雨不明白怎么回事,心中怨恨云生,可惱這身功夫也無影無蹤,急急向前傾,箭卻是長也眼睛窮追不舍,射進后背。眾人一哄而上,云生聲壓群雄:“你們也看見了,暮雨武功被廢,星辰之戰又一記憶力減退,‘箭圣’百步搖的這一箭雖未取其性命也中了要害,看在在下的薄面上放過她吧。”眾人哪肯聽,太陽映著一道金光,玉龍出鞘,直搗黃龍,怎是云生對手。一青年漢子捂著傷處,理直氣壯地指著他問:“當日方丈為你澄清事實時,你感激涕零,誓與武林盟共同維護秩序,如若反目,動手傷武林盟弟子當親斷玉龍。”雖是有這一說,可未免咄咄逼人,百步搖等人也不敢造次。云生看著劍光粼粼的玉龍,一滴沉重的淚打在了劍面上,模糊中現出師父的臉:“云兒,玉龍不比一般的利劍,它的劍心乃用玉非玄鐵。玉,天成之物,品性溫潤,你可能也聽說過好玉待人,久了也會賦有靈性,它亦如此呀!”龍君愛憐地看著玉龍劍,“但是玉會碎,然而玉龍只為君死,玉碎也只有死于主人之手,因為裝它的劍鞘才是它的克命之物。萬物相生相克,劍鞘護劍卻又終結它。云兒,我希望你永遠不要這樣做,斷劍,就如親手扼殺了一個親兄弟的生命。”他的手指滑過劍鋒,輕聲說:“對不起,玉龍。”一轉身,凝結的空氣隨他轉動,擰成一股白色的氣流,像噴泉一樣升起,在中途中聽一種金屬撞擊的遲鈍的聲音:玉龍身首異處。眾人先是一驚,俄爾大喜,轉而攻擊暮雨,余下幾人引開云生。云生又悲又怒,雙手提起殘劍,橫眉吟道:“月缺不改光,劍折不改剛!”雙劍游走于群雄之間,如無人之境。終于追到暮雨跟前,左臂挾暮雨,縱身跨上馬,搖劍喝道:“駕!”竟又恢復了當年的年少氣盛。身后利箭一支接一支身來,云生興起,在馬背上表演起翻轉,側身,使神箭無功而返。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眾人只得望馬興嘆,快快地回府。方才提出使云生斷劍的青年,慢慢落后到隊伍末尾,輕輕對百步搖說:“百前輩,那幾箭是無心之箭吧?”百步搖神情冷漠。青年自覺無趣,嘲弄地笑了笑,加快步伐,重新回到前列,云生在心中默念:步搖兄,多謝。
幽蘭谷
既然是從前的暮雨,師父還健在,她記憶中的家應該是曉園,可是它早已毀于一旦,只有用蘭花混淆她的一記憶了,云生眉頭緊鎖,決意趕往幽蘭谷。夕陽溶金,如火的嫣紅飄然而至,蘭花在努力展現它最后的美麗:白衣飄飄于柔軟的綠地毯上,不時吐出那醉人的氣息。即使是長在深山,即使是隱在云光里,蘭還是一如往昔地圣潔:淡泊以明志。暮雨被馬蹄下的崎嶇的山路顛醒了,微睜眼,已是肯醉心迷,想要張口,身體的痛苦迅速襲來,只有默默地沉醉和承受這種雙重感受。一個激靈,她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頭,卻無從憶起。云生思量:如果她不記得我,現在該是最好的結局吧。
無月城
云露出了灰褐的脊背,深林呼喚著紫燕的歸飛,燈火一如既往地寂靜的暮色綻放。辛苦了一天,各人都回到自家,享用溫馨的飯菜和妻兒的歡聲笑語。水月撫著新新立的石碑,看著松柏減色,檀竹落魄,·嘆道:“想不到你最終的家竟是春瑣園,它真的鎖得住你流浪的心嗎?”一塊潔白的石碑,還未被日月熏黃,碑文是用瀝青寫的,無名,無姓,無生平,只是寫著‘吾愛夢夫子,風流天下聞。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云。醉月頻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白日里,眾人不知內情,只知夢長老力挽狂瀾,壯烈犧牲,以為他的墓碑會造得宏大浮華,卻聽城主一聲吩咐:一切從簡。更令人費解的是碑文只是贏得的水月親手寫的一首詩。待印拓完,大伙才明白一二:此詩是贊夢長老的高潔、脫俗、不被名利所畔;夢長老生前喜游歷,盛名不經而走,卻為人樸素。墓前是自愿前來拜祭的城民擺放的鮮花和酒肉。水月望著天邊溫柔的波浪似的浮云,想:你的墓銘一定是遠遠的寫在天邊,所以地上不需要大章節的鋪陳。她信手拈來一枝鮮花,聞聞,笑道:“好香。”然后費力地向前傾,把花插在墳上。她轉動著頸上的月光石,月一樣的光芒閃動,她抬頭微笑:“夢湘,我們終于可以像朋友一樣促膝交談了。以前,有太多東西不允許,無月城的人們,過去的我,現在的我。可是,我時候,雖然有墳墓隔著我們,我們的心卻能暢通無阻的交流。你的舉動總是一種挑戰,讓我忍不住解開束縛,回到年少的勇氣。還記得那次月夜對飲嗎?
我想神仙的快樂也差不多吧。你是這么了解人心,盡管我并未對你付諸心事,我還是深深記得你看透我內心深處說的話:“如果有一種愛屬于你,它從來不會被時間沖淡。”我從未懷疑過你的話,然而一種逼人的真實在空氣里爆炸。下一次,等待,會是多久?亦或我根本不需要誰給的結局,只是守住年少輕狂的記憶。“夜是真的黑了,伸手不見五指。水月道聲“晚安”,悠悠地轉著輪椅回到小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