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結(jié)婚的時候,并沒有太認真選擇夫家,非常匆忙地就嫁了。
父親陳萬全和母親姜秀英,全都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做。
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們家里當時實在是太困難了,日子過得實在太窘迫了。
她想早點兒嫁人,早點兒脫離這個苦海。
不過,姐夫還真的是一個好人。兩個人都能吃苦,都很勤勞,現(xiàn)在的日子倒也過得很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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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手非常巧,手藝也非常精湛,是遠近聞名的木匠。
年輕的時候,在整個吉林省第一建筑公司都很有名氣,而且也有正式的編制。
但是因為脾氣太倔,就辭職回了老家,然后帶著正在懷孕的母親和大姐,到黑龍江省嫩江縣科洛鄉(xiāng)柏根里村生活過六年。
所以,大姐是在吉林這邊出生的,而大哥則是在黑龍江那邊出生的,二姐也是在黑龍江那邊出生的。
而三姐則是黑龍江那邊懷孕而后回到吉林老家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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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龍江那邊是山區(qū),土地特別多。
即便是六七十年代最困難的時候,那里的人也不挨餓,也能頓頓都吃白面饃。
那里的人也很樸實,當年父親剛過去的時候,有人家知道父親手藝好,就想讓孩子跟著父親學(xué)木匠。
然后又拉不上關(guān)系,就在早晨的時候,拿著鋤頭替父親把地給鏟完了。
鏟地,就是用鋤頭除草的意思。
鏟過地以后,直接來到我家,就跟父親講:“不好意思,陳師傅。早晨鏟地不小心鏟錯了,就把你家的給鏟了。你看能不能帶帶我家孩子,讓他跟你學(xué)個手藝?”
而其實,他家的地離我家很遠很遠,有好幾里地遠呢,根本就不挨邊。
而且,我家的地也很少,根本就不用種。僅憑父親的手藝就足以養(yǎng)活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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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一直到臨去世前,都還年年不忘,那一片曾經(jīng)生活過六年的土地。
他想念那里永遠也吃不完的白面膜,想念那一個健康巧手的,有人主動幫著鏟地的陳木匠陳師傅。
母親也很想念那里,也經(jīng)常會說:“如果當年不從嫩江回來,就不會有后來的這些事情了”
母親是一個有什么就會說出來的人。
她經(jīng)常跟我說,我家后來這些年,之所以會如此艱難,是因為搬家回來的時候把大黃狗給扔了。
搬家走那天,大黃狗跟著一家人,跑了很遠很遠的一段路。
我絕對沒有瞎編,這絕對是母親的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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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之所以會帶著懷有身孕的母親和大姐,跑到黑龍江那邊去生活,是因為當年的日子實在太煎熬了。
那一年是1974年,是新中國最為困難的時期。
生產(chǎn)隊大幫哄,一畝地玉米連三百斤的產(chǎn)量都沒有,根本就填不飽肚子。
其實,東北地區(qū)還得說是很不錯的。
在關(guān)內(nèi)有很多地方,一整個村子,十來年內(nèi),連一個娃兒都生不出來。
各種天災(zāi)人禍,更是餓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
所以,父母親當時去黑龍江那邊,也可以算得上是另外一層意義上的闖關(guān)東了。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從本就富饒的關(guān)東大地,去闖另外一片更富饒的關(guān)東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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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在二百多年前,來自于SD省登州府。
我后來查過登州這個地名,大致就是現(xiàn)在的蓬萊地區(qū)。
老家里現(xiàn)在還有一份宗譜,清晰地記錄著每一位老祖宗的姓氏名誰。
我的爺爺,名字叫做陳占元,大概出生在1884年前后。
那時候還是標準的清朝呢。
爺爺年輕的時候是一個金匠,專門為人家打造金銀首飾。
這是一份很牛的手藝。因為在那個年代,每家每戶,不論窮富,都會給兒女打造一兩件金銀首飾當做嫁妝或者傳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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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爺爺年輕的時候,日子過得還是很好的,而且也娶過一個老婆,還是大戶人家的女兒,而且還是自由戀愛。
當時,爺爺去大奶奶家給大奶奶打首飾,然后被大奶奶看中了。
但是非常不幸,剛剛結(jié)婚沒多久,爺爺?shù)牡谝蝗纹拮?,也就是這位大奶奶,就被洋鬼子給欺負了,然后還直接就殺死了。
不好意思,我實在不愿意用那個人盡皆知的刺眼的詞語。
因為每次一想到這樣的場景,我都會忍不住落淚,就像現(xiàn)在一樣。
那個時代啊,這樣的悲劇實在實在是太多了。
而且就連爺爺自己,也差一點就喪了命。
具體細節(jié),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沒有任何人能知道了,而且究竟是哪國鬼子也已經(jīng)搞不清了。
只知道是在CC市附近遭難的,時間大概在1905年前后。
因為這件事,爺爺只告訴過后來的奶奶,而后來的奶奶就只告訴過父親,而父親告訴我的時候我年紀還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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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爺爺就心灰意冷了,開始抽大煙打嗎啡,也就是吸食鴉片一類的東西。
然后一直混到了四十歲才娶了奶奶做第二任妻子。
奶奶當時剛剛從內(nèi)地逃荒到東北,才十七歲就嫁給了爺爺。
然后依次有了幾個伯父:陳萬臣、陳萬江、陳萬海(陳洪澤的父親)、陳萬河、陳萬全。
除此以外,還有一個姑姑叫陳萬云。很早以前就去世了,而且我好像壓根就沒見過。
所以爺爺一直到七十歲,才有了第一個孫子,叫做陳永寬。也就是我最大的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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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為了給爺爺沖喜,就給堂哥陳永寬起了一個乳名,叫做“七十子(zi,輕音)”。
后來,又有了第二個孫子,二伯父陳萬江生的,就又取了一個乳名叫做“八十子”,想祝福爺爺能活到八十歲。
這些事情全都是真的。一直到今天,大家都還管二堂兄叫“八十子”,倒是很少有人管大堂兄叫“七十子”了。
而且時間上也全都是真的。因為2014年的時候,我回過一次老家,當時恰好是大堂兄陳永寬60周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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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娶了奶奶以后,家里的日子同樣也很困難。
所以大伯父陳萬臣小的時候是給地主放過馬的。
東北的大冬天啊,沒有棉鞋穿,也沒有襪子穿,就只穿著一雙破草鞋。
到最后腳凍得實在受不了,就把腳埋在剛剛拉出來的熱乎的馬糞堆里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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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應(yīng)該是在1940年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