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前路難測

烏云，如重彩的濃墨，看不到盡頭。又仿佛一匹黑色布匹，被人隨手一扯而來，將整片暗夜森林遮實捂嚴，讓暗夜森林陷入永夜般的黑暗。

一道閃電劃破長夜，貫穿天地，如似一道指令天罰。洪荒般的驚雷轟一聲炸響，仿佛打開了閘口，籮筐般大小的冰雹和著拳頭模樣的雨珠瞬間狂瀉而下，鋪天蓋地，給暗夜森林帶來一場滅世般的天劫。

轟隆隆，噼啪狂響，樹塌山崩。就轉眼之間，暗夜森林地面新葉殘椏滿地，仿若新蒲的一層及丈厚的地毯，承接著不斷怒泄而下的冰雹、雨珠，以及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紛落不休的魔獸及尸體。翹幸還活著的魔獸嘶叫掙扎著四處亂竄，拼命尋找著藏身之處，爭相撕奪，血腥蔓延。冰雹森白的寒光眏紅了血色，雨聲、冰雹聲、奔跑聲、倒塌聲、垂死掙扎不甘的哀嚎聲，數不盡的聲線交匯成一幅森羅地獄，令聽聞者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吼！”

一處石崖前，一頭幽冥虎雙目圓瞪，對著逃竄而來的幾頭三階、四階的魔獸一聲咆哮，五階的氣息顯露無遺。五階幽冥虎的唬吼，若換在往常，對于這樣階位的魔獸無疑有著無比的威嚴，然而此時此刻，在這紛亂的聲線里，威懾力顯然十不足一。有著冰雹加雨天災的鞭策，更有腥紅加尸骨紛落砸趕，恐懼極度蔓延，直若冥神窮追猛趕，幾頭魔獸無視幽冥虎的威嚴，直沖直闖而來，不管不顧。

石崖，以其說是石崖，倒不如說是靠著兩棵數丈粗的巨樹，由數塊十數丈高大的巨石胡堆亂壘組成的石堆來得貼切。此處地勢雖然不算很高，但也不算低，如果不是那種萬年一遇的山洪，根本波及不到這一堆亂石塊。頂部一方巨型板石橫臥斜伸，狀若屋檐房頂，而伸出的部分剛巧足夠為幽冥虎遮葉擋雨拒冰雹，于此時，確實不失為一處躲避冰雹雨的好所在。

而巧的是，石堆中留空有三、四丈見方的‘內室’，除了一處半丈高的入口就在幽冥虎的身后外，其余的縫隙都很細小，似乎還有陣法波動的存在，一般的魔獸很難覺察、闖入。

有沒有陣法存在，逃竄而至的魔獸自然不會知道，可幽冥虎躲在‘屋檐’下不會被冰雹雨‘照顧’到卻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對其身后那半丈高的洞穴也能有所覺察。活命的誘惑就在眼前，五階幽冥虎的威懾力變得有些低了。大個一些的魔獸打著擠進‘屋檐’的主意，而小個的則拼命奔著幽冥虎身后的洞穴而去。

見得威懾無用，幽冥虎直接開殺，兩只前掌一番抓、拍，再加上一副牙口，頃刻間，六頭三、四階的魔獸四死兩重傷。有意思的是，這幽冥虎的尾鞭似乎受過傷，末端有著獸皮纏繞包裹，猛一看就像是一根鼓槌，卻難掩虎鞭的兇猛。一陣抽擊，將試圖繞過它直沖身后洞穴的五頭兩、三階的魔獸抽飛，三死兩傷。十一頭魔獸，沒一會的功夫，七死四重傷，就算沒有當場死亡的，在冰雹雨這樣的天威下，眼看著已經沒有了存活的希望。

然而，這些，僅僅只是開始。驚雷、閃電、冰雹雨不僅肆無禁忌的宣泄著天威怒意，也間接的引爆了獸潮。狂砸怒瀉而下，不知何時才是盡頭的冰雹雨令暗夜森林魔獸潮涌，原本天上飛的、樹上爬的魔獸爭相涌向森林底層，瘋魔般的找尋避藏之所，而地面非穴居魔獸也同樣加入了這一行列。雨傾溝壑漰，山洪暴漲，低洼地帶的各種魔獸同樣傾巢而出，紛相遷移。暗夜森林地面一時魔獸云集，擁擠不堪。

永夜般的暗夜森林底層此刻沸騰如煮，仿佛一鍋亂粥。潮涌而出的魔獸飛、爬、跑、蹦種類一應俱全，有不入階的，有一階、二階、三階的，也有四階、五階的，甚至六階的魔獸都不少見。按說五階、六階的魔獸是可以抗得住這冰雹雨的，不至于如此狼狽逃竄才是，可是，誰又能知道這一場泄怒憤殺般的冰雹雨何時會停呢！沒遮沒擋，你又能堅持多久？

“吼！”

石崖處，面對潮竄亂涌而來的魔獸群，五階幽冥虎也不由發慫。尤其是獸群里面夾藏著兩頭六階魔獸的氣息，由不得它不懼怕。幽冥虎急急發出一聲沉嘯，似是召喚，又仿佛是在求援。而后，隨著虎嘯，幽冥虎身后的洞穴里迅速沖出三道人形身影來。

沒錯，是三道人影。最先的一道身材異常高大，有著近九尺的身高，雄壯無比，高階獸皮披肩裹腰，足穿‘奇鞋’，手提一柄重刀，氣勢懾人，卻是一頭猿猴類魔獸。

另外兩道身影則是人類修士，一男一女，一樣的銀甲加身，黑巾裹頭，同樣面色蒼白仿佛大病初愈。女子手持長劍，身材高挑，寒光銀甲，英氣十足，面容嬌美絕倫卻冷若冰霜。

男子體型健壯，面目剛毅，給人一種沉山穩岳般的感覺，雙手各持一根褐色的棍棒類兵器。這兩根碗口粗細的棍棒兵器有些奇特，左短右長，各有一端呈半尖狀，是棍亦似刺，很是怪異、另類的一對兵器。再仔細看時卻又發覺，這兩根棍棒上雕紋相同，如果將尖口交相互合，會是一根很標準的開山棍模樣，如此看來，倒像是開山棍被人斬成的兩截。

沒錯，這正是人猿阿茂、衛離及秦剛一行。按說，急于追趕江奇的阿茂不會與衛離、秦剛同行才對，可是，當日與灰衣老頭一戰，象獸戰死，衛離、秦剛重創之下已毫無戰力，幽冥虎雖有灰衣老頭的血肉獎勵，但終歸精氣受損，五階的實力還是偏低。既然救了，阿茂也不好放任這樣沒有多少戰力的組合在六階魔獸比比皆是暗夜森林深處獨自穿行，任其自生自滅，只好靜等衛離、秦剛傷愈，再做決定。跟隨人類的時日越久，阿茂越顯人性化，這點恐怕人猿阿茂自己都不曾發覺。

然而，眼看著明天就能成行，誰曾想到今日卻發生了這樣的變故。面對瘋涌而來的魔獸群，阿茂面色陰沉無比，滿目殺意，帶著缺口的重刀倍顯獰猙。

“六階的交給我，你們???小心！”

阿茂沒有廢話，沉聲低喝間身形閃動，躲避著冰雹扎入獸群，朝著一頭六階中期的獨角羚的方向直殺過去。重刀厚刃，其利僅憑一口罡氣凝煉成鋒，刀長七尺，寬處一尺有六，背厚三寸，暴力成斬。獸群當前，阿茂七階氣息滿泄，手中長刀翻飛，竟宛若輕鴻。

其實，當日與灰衣老頭的那一戰，出于自身的劣勢一面考慮，為能盡快退敵救人，只能以巧藏鋒而用刀。不能大開大合與灰衣老頭正面全力一戰，實在與阿茂的性格不符，阿茂自己就覺著挺撓心憋屈的。戰吧，不能暢快一戰，走吧，又不能安心離去，讓阿茂心生一種百事不順的感覺。而今偏又天災獸亂，阿茂的心不由懸了起來。面對這樣的冰雹雨，四階、五階的魔獸都損傷慘重難以抵擋，以江奇、北宮瑤僅僅練氣期的修為，他們如何抗得住？獸潮紛亂如斯，他們該當如何脫身尋得藏身之所？

阿茂越想越氣，越氣越急，越急越恨，越恨越狠，直將一路兇猛狂暴的刀法淋漓盡展殺氣縱橫。血肉飛紅，殘肢濺射，身首相分，阿茂所過之處，獸群更是慌亂不堪，四階以下的魔獸根本不敵一合。

“嗞！”

一頭正忙著閃避冰雹的五階金斑烏龍蛇被阿茂一刀斬在七寸上，鮮血飄紅，蛇頭被斬得斜飛出去。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蛇類亦然，張著嘴被斬飛的蛇頭一口咬在路過的四階刺耳虎貓的身上。金斑烏龍蛇劇毒無比，那虎貓一聲哀嚎，沒能跑出幾步便砰一聲倒地不起，掙扎了幾下，便再也沒有了動靜。

“砰！”

一頭緊趕而來的鷹鷲不幸被冰雹砸中腦袋，近丈的脖子不由自主往下擺甩，卻正是阿茂頭頂的方向。重刀回鋒斬擊已經來不及，阿茂猛然加力收刀，順勢以刀背抽擊硬磕鷹鷲頭。

“噌！”

五階鷹鷲的頭骨顯然硬度偏低了些，紅白之物一時紛落，下方的阿茂被撒了一身。鷹鷲頭顱近半破損，撲騰著巨大的翅膀轟然墜地。正落在數頭一、二階魔獸中間，那死而未僵的鷹鷲，其雙爪一陣亂抓亂撓，竟將幾只避之不及的低階魔獸抓撓得血肉模糊。而后又被蜂涌而來的魔獸一番碰撞踩踏，血肉和泥，正真歸于塵土了。

噔！阿茂一聲怒斥中騰身而起，緊接著刀罡綻放，將一頭五階初期魔蝠的頭顱一分為二。血雨飄飛，直將這半空染了個彤彤紅紅，血腥四散。阿茂雖然心急如焚，憤恨滿腔，卻也不忘攔截六階魔獸的初衷，身在空中，趁機觀察了一眼那頭六階獨角羚的動向。

六階的獨角羚其實個頭不是很大，是羚羊類魔獸的一種，揚起頭也就兩丈三、四高，體長約莫三丈，頭頂獨生一根直角，形狀如鐵針朝前直刺，所以又被叫做刺角羚。獨角是刺角羚唯一的武器，盡管是六階魔獸，但是本身的防御能力還是不高，在這樣的冰雹雨面前也只有狼狽逃竄的份兒。當然了，獨角羚的特點就在于身體相對靈活，速度極快，這一特點于當下自身逃命來說無疑盡顯優勢。可話說回來，獨角羚速度上的優勢，對于此時阿茂他們這一方來說，那就是威脅。

兩名金丹中期外加一頭五階坐騎，如果是在以往，這樣的組合應付一頭六階中期的獨角羚本不是什么大問題。然而，今時不同往日，衛離、秦剛都是大傷初愈戰力大打折扣，別說是六階中期的魔獸，就算是獸群中多雜上兩、三頭五階魔獸，都有可能出現危險。阿茂不得不小心隨時留意著那頭獨角羚的動向。一路沖殺，他不但要盡可能多的擊殺五階魔獸，尤其要攔截住六階的魔獸，不能讓它們沖擊后方陣營，否則后果可想而知了。

刀罡凌紅，就數個閃身騰挪沖刺的功夫，阿茂已經斬殺了七頭五階初、中期的魔獸，四階的也有十來頭之多，二、三階的更不在少數。然而，此時的獸潮，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亂！冰砸雨擊下的魔獸南沖北躥，東奔西逃，你擁我擠，你踩我踏，誰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奔逃才是對的，這場面怎一個亂字了得。天上地下獸影重重，紛亂的局面，縱然阿茂實力高絕也不可能盡皆攔截斬殺。

前方，阿茂火力足開，后方，兩人一獸也不清閑。

云騎鐵衛的身份，秦剛、衛離對于暗夜森林的天氣變化自然有著極高的敏感度，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場勢將暗夜森林粉碎般的天災，前所未見。如若不是趕巧先一步尋了此處駐足，中途遭遇這樣的冰雹雨，傷勢初愈實力已然折扣的他們能抗得住多久，能走出多遠，實在無法想象！何況，還有這更在意料之外的獸潮。

獸潮，就像一副多米諾骨牌，一旦觸發引動，牌不盡勢不消，就沒有停下來的可能，獸潮亦然。獸群一旦形成了洪流，就算天災散去，獸潮也不可能停得下來，除非整座暗夜森林的魔獸都精疲力竭。衛離、秦剛的臉色變得越發慘白，誰也不知道他們接下來將會面對怎樣的結局。也都明白，也許，守住這一處洞穴，也許也就守住了那一線的生機。

“清場，分時段布陣阻延。”

衛離的言語一向清冷簡潔，與秦剛對視一眼，緊接著一聲嬌叱，卷起層層疊疊的劍光殺向蜂涌而來的獸群。

如此罕見的冰雹雨下，陣法陣盤其實堅持不了多長的時間，所以他們先前并沒有在外圍布置陣法。秦剛也明白，如今根本不是顧惜身上所剩不多的陣盤的時候，洞穴的存在已經暴露于當前的獸群，接下來無疑是一場爭奪戰，二人一獸都不在巔峰戰力，不依托陣法，他們的戰力能堅持多久！獸潮消散無期可待，不依托陣法迷蓋洞穴，分流一部分后來的獸群，他們又能堅守多久！

重重劍影仿佛無盡蔓延，劍光所致風起流紅，正是衛離的群殺劍技‘浮影彌砂劍’。時常行走于暗夜森林，秦剛當然也有修習群擊技能，可上次與元嬰修士一戰開山棍被削斷，兵器不趁手，他的‘覆海殺’如今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威力。盡管對衛離并不了解，秦剛也不得不暗嘆這女人實在聰明得緊。群殺技重在攻擊敵對群體，自然無法給予實力相對強大的個體最有效的擊殺，然而，云騎鐵衛出戰，最注重的就是配合，秦剛明白，接下來就該自己了。

秦剛吆喝一聲，指揮著幽冥虎，加入戰團。

轟！刀罡閃逝，腥紅染空，又一頭五階后期魔蝠重重墜落，大地震顫。而剛剛給了那頭魔蝠一記重斬的阿茂身形還滯在半空，來不及細看那魔蝠的生死，此時，數顆碩大的冰球正急速沖向阿茂的面門，由不得他分心。身處半空無從借力已然避無可避，阿茂急起一片刀光裹住身形。砰砰砰！白光刺目閃爍，一連串的震空爆沖擊著耳膜，滿天冰屑亂射，身影飛移。

砰！沉而穩的落地聲，顯現出阿茂毫發無損的身影，顯然，這怒泄而下的冰雹對他還構不成威脅。可惜的是，畢竟是身在空中身法走老，又無處可借力，落地的方向、方位就不是阿茂能夠控制的了。而此刻的阿茂顯然已經發覺，自己落身處其實并不是真正的地面，而是一頭身形龐大魔獸的肩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