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宰相府里的下人侍從還是很多。

我只得尋個幽僻的小徑從后院小門那兒溜出府去，雖是幽徑，可一路上還是碰到了不少婢女。一看到那些鶯鶯燕燕的身影，只能快步閃身掩入一旁的畫廊，暫時一避。

就這么一路小心翼翼地到了后院，可看見朱漆小門卻又讓我犯了難。

因密林遇險之事，爹爹特地加強了府里的防衛，嚴格限制府里所有人的出入。此時，這朱漆小門兩旁就有兩個配刀侍從嚴密看守。

一旁守株待兔，想趁侍從大意時從朱門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

可是，等了半天，兩個侍從仍紋絲不動，絲毫不見松怠。這么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我俯身撿起地上一枚石子，往朱門右邊用力扔去，那兒有一棵枝葉橫斜在圍墻外方的白玉蘭樹。

“簌簌簌……”

“誰？誰在那里？”一個侍從聽到動靜，配刀橫在胸前，警覺地盯著朱門右面。

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添了幾分詭異。

“走，去看看。”另一個侍從小心翼翼地向玉蘭樹那邊移動，先前說話的那個警惕地跟在他的后面。

見他們大概已走遠，且玉蘭樹又遮擋了視線，目前是不會注意這兒了，我馬上上前打開朱門，出了府，直奔醉仙樓而去。

心里是說不出的歡暢，這還是我第一次偷偷溜出府呢。爹娘哪天要是知道了，不知會驚詫成何樣？不過，現今，我已管不了那么許多，我只希望能早點見到小四。

斜陽渡落，黃昏悄至。薄暮的夕陽余暉淡淡地普灑在紅磚黛瓦或是雕刻精美的樓閣飛檐之上，給眼前這一片繁盛的都城增添了幾分朦朧和詩意。一身男兒裝的我，像一個踩著踏歌的少年，急急地去會那難得一面的閨閣小姐。

終于到了醉仙樓。腳剛踏進，熱情的店小二就上前招呼：“這位公子，里邊請。”

“老板。”我從袖子里掏出尚余有體溫的那枚小四給我的碧色玉佩，放至算盤上。

“這里可有一位喚李小四的李公子。”

老板停了手里的活兒，仔細辨認玉佩，又抬頭看看我，眼里一陣狐疑，隨即神情一松：“公子，原來您就是李公子一直等的貴客。請隨我來。”

我跟著老板，想起他剛剛說的一直，心里一慟：“老板，難道李公子一直在此侯我？”

老板轉身，對著我道：“是呢，得有七八天了吧。一直包著那個雅間，說是會有一位持玉的女子前來找他。方才見你一身男子裝扮，還以為弄錯了。”

好厲害的眼力，竟一眼就認出我是女子！

說罷，曖昧一笑，轉身繼續領著我朝二樓那個雅間走去。

行至雅間門口，老板就下了樓，告訴我若有什么吩咐，可隨時與門外侯著的小二說。我感激地道了謝，輕輕扣響了雅間的門。

輕輕的腳步聲慢慢響起，越來越近，倏然，門開了。

“小二，茶水都撤了吧。今天她應該不會來了罷。你……來了？”小四看到了門口站著的我，開門欲回的手就那樣頓在了空中。

“是我，小四。”我望向他那一雙滿是疑惑的鳳眸里。

聽了這話，小四燦然地笑了，那笑如冬日般溫暖，直暖進了心里。

“夕兒，你怎這身打扮？”他看到我一身的男子行裝，又是一片疑惑，不過，眼里還有一絲驚艷。看來，如小云小琴所說，我一身男兒裝，去了幾分女子嬌弱，也別有一番風味。

“額……這是……我覺著這樣會比較方便。”我結語道，手上的折扇不知往哪里擺，這樣被一個男子細細打量，雖說是小四，但心里還是別扭的緊。

我并不想讓小四知曉我是從府里溜出來的，亦怕他知曉了我的真實身份。

“夕兒，你來了就好。對了，這兒還有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進來品品罷。”說著，他優雅地側了個身，給我讓出了一個進門的空口。

淺淺一啜，果然，還是上回的那個味道。

小四只靜靜地看著我，我也只品著茶，亦什么不說。

就這么相視無言地對坐了好一會兒，窗外本來還有點昏黃的亮光，此時亦漸漸暗了下來。

我小心翼翼地從袖里拿出那枚碧色玉佩，遞到小四面前，先打破了這長久的靜謐：“現在，物歸原主。”

小四一時未反應過來，半響，他接過玉佩。倏爾，復遞到我欲收回的手中，我愣愣地看著他。

一雙鳳眸直直地回視進我的眼里，鄭重啟聲：“既給你了就是你的罷，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夕兒，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唯一的主人。”

唯一的主人……他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么？如若知曉，他又會如何？

“夕兒，你有沒有去過東街的夜市？”小四不待我獨自陷入沉思，緊接著問道。

“未曾去過。”我如實回答。雖昔日常聽哥哥他提及，東街的夜市最是熱鬧，最是繁華，心下也十分向往，但終因自己女子身份，夜里不便外出街市而心存遺憾。

“如此，那我們便去看看吧。正好，我也想和夕兒一起去那里逛逛。”

“好。依你。”我欣然而應。

隨即起身，一起出了醉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