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因為腳傷的不便和吳大夫的囑咐，除了在花園里散散步，鍛煉鍛煉僵硬的筋骨，我就只是在聽風(fēng)閣呆著。

蓉姐姐自那天后也未來找我，興許是李大人因為上次游湖的事責(zé)備了她罷。

雖然娘和嫂嫂時時來陪我坐會兒，但我還是悶得慌。其實我的腳傷也好了個大概，只是爹娘忌憚著上次出游遇到的險況，暫時實是不敢再讓我出府去了。

今天已經(jīng)是第八天了，八天里我一直想他，沒有緣由的，就是想他，不知道小四是否也在想著我。

小四，此時他在做些什么呢？那日別后，是否每日在醉仙樓等著我的到來呢？

可是我卻只能在聽風(fēng)閣里按著自己的記憶，摸索著畫下那個梨花紛飛中翩然吹簫的紫衣男子，完美俊秀的側(cè)臉，若隱若現(xiàn)的面容。看著紙上靜靜吹簫的小四，略想了會兒，將這張未干的畫作鋪平放在梨木書桌的另一邊，又重新鋪好一張宣紙，揮筆潑墨，緩緩而就：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嗟，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盈，會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兮謔兮，不為虐兮。1.

盯著漸漸風(fēng)干的墨跡，又瞥向旁邊剛剛作的畫，我不禁又有些呆了，那個如春風(fēng)般的男子……

一旁研磨的小云見我這副模樣，不由心生擔(dān)憂：“小姐，您怎么又發(fā)呆了？今日晌午和夫人一起聊天時也是心不在焉，真不知道您是怎么了？”

我回過神來，對她寬和一笑，又垂首盯著那畫中的男子。

小云順眼望去，正在研磨的手定住不動，脫口而出：“呀，小姐，這世上真真有這么標(biāo)致的公子！只可惜看不清臉，倒是和那天月牙湖亭子外的湛王有些相像，小姐畫的莫不就是湛王？只是，這竹林怎么就變成梨花了，還吹了簫？”

小云這么一提醒，別說，我還真覺得這小四和二皇子倒真是有幾分相似，真像一對兄弟，只是湛王人更冰冷了些。心下又是覺得好笑，我這都是想到哪兒去了，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何其之多。

“小云，你怎么就覺得是湛王呢？”我把細(xì)毫放置在硯臺上，抬頭看向小云，等著她的回答。

小云狡黠地沖我眨了眨眼睛：“湛王那般玉樹臨風(fēng)的男子，任誰見了都不能忘懷。小姐，莫不是動心了？”

我不禁又想到湛王臨走時向我暼來的那若有所思的一眼。冰冷，似乎帶著點探究。

對著小云正色道：“小云，別瞎猜。我不會。吾畢生之所求是湛王這類人永遠(yuǎn)無法給予的，既然他無法給予，我也絕不會求之于他！”

“小姐……”小云被我突然變得認(rèn)真的語氣弄得有點兒不知所措，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踱步至窗前，望著這滿園春色，暗自嘆氣。

正巧這時，先前被我差去告知娘晚飯我不去義善堂的小琴回來了。轉(zhuǎn)念一想，心下已有了主意。

娘這幾日犯春困，歇息得早，晌午她來聽風(fēng)閣坐了好一會兒，晚飯后怕是不會再來了，如果我在此期間溜出府，應(yīng)該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吧。

主意已定，連忙喚小琴再去替我尋一套男子服飾來。小琴被我這突如其來地舉動嚇了一跳，一旁的小云也不知所以，都愣著不動，半響：“男衣？小姐，您這是要做什么？”

“小云小琴，今天我必須出一趟府，我有十分要緊的事。小琴，按我的吩咐去給我找一套和我身量差不多的男子服飾。對了，此事莫要告訴爹和娘。”我并不想讓她們知道我是去找小四，只含糊不清地說了自己的急迫想借此蒙混過去。

“小姐，前幾日才遇到那樣的危險，我覺得還是知會一下老爺和夫人比較好。”小琴犯著為難的神色，看樣子，她是知道我要偷偷溜出去了。

“不用，就這樣辦，絕不會有什么事的，況且換了男兒裝，別人也不認(rèn)得。”我?guī)е鴳┣械恼Z氣看向她們，小云小琴向來耳根子軟，“你們從小與我一起長大，我的脾性你們還不了解？我是那般不分輕重的人么？”

這種程度應(yīng)該不會被拒絕吧。

小云小琴勸解不得，只得幫我喬裝打扮。

須臾，一個眉目清秀，紅唇皓齒，頭束冠玉，身量纖纖的翩翩公子哥兒就出現(xiàn)在小云小琴面前。

“小姐，沒想到您扮作公子也這般美！”小琴贊美道，她完全被我這一身給震撼了。

素手執(zhí)折扇作勢欲敲她的后腦勺，妙音故作男音粗嘎：“該打。什么小姐，明明是葉公子才是。”

“是，葉公子。”小云小琴恭敬地答道，眼里卻明明滿是遮不住的謔笑。

“不過，你們還得幫我留在府里看動靜，如果娘過來聽風(fēng)閣，就說我早睡下了，明日再親自問候她早省。晚上大約亥時時分，你們在后院朱門接應(yīng)我。知道了？”

“小姐，您就放一百個心吧，難道您還信不過我和小琴？不過，小姐，您還是要萬事小心，可得早點回府。”小云一副手到擒來的模樣，但言辭中充滿了關(guān)心。

心里念著馬上就能見到那個春風(fēng)般的男子，竟一陣雀躍。

不想再作耽擱，我忙就著茶水，急急吞了幾塊茶盤上擺著的桂花糕，快步出了聽風(fēng)閣。

1.《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淇奧》是對男子的贊美。大意是指男子如玉，外貌俊美，內(nèi)里頗具涵養(yǎng)，才德兼?zhèn)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