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和王嫂來得可真慢，莫不是路上耽擱了？”聞言，沈儷揪著眉頭望向來路。

果然不出她所料，坐在沈玨身邊的人應該就是聶湛了。

李凌霄悄悄瞄了一眼聶湛，他從始至終只說過那么一句話，板著臉面無表情，薛寶凝就坐在他的左前方，稍稍抬眼就能看到，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自從他落座他便垂眼一言不發。

“許是他們有事耽擱了，儷兒你稍安勿躁，王弟他們總會來的。”沈佟扇著紈扇藹然道。

眾人等了一會，沈儷時不時地張眼望向那片竹林幽徑。暮色四合，早有下人在兩旁石燈柱中點起了蠟燭，亭子四角也掛了宮燈，晚風裊裊，吹得宮燈微微晃動。

“我看還是派個人去門口等著，等王兄一來就讓他通知我們，我們也好有所準備。”不等別人答應她就喚了人來照她說的做了。

“你還真是心急。”薛寶凝對她無可奈何道。

不過一會派出去的人就回轉了過來，后面還跟著一個侍從打扮的人，沈儷奇怪地看了看背后之人，問先前被派出去的小太監，“你怎么這么快回來了？這人又是誰？”

“稟公主，他是順王府的人，是順王爺有話要他帶給公主，奴才走到半路就碰上了，因此帶他前來。”

順王？李凌霄在腦子里轉了轉才反應過來說的是沈疑，“順”是他的封號，老皇帝希望他能夠對他還有未來的皇帝忠順，可他后來偏偏造反了，還真是令人諷刺。

“王兄有什么話要帶給我？”沈儷聞言便轉向那人問道。

“回公主的話，幾日前王爺和王妃受到公主的邀請到行宮游玩，今早一早準備停當出發了，爭奈半道上有家人來報，說是王妃有族人從江南來，因此王爺和王妃不得不打道回府，未免讓公主久侯，特地派奴才來告知公主。”

“王妃江南來的族人？”不以沈疑的爽約為忤，沈儷反倒好奇起別人的來，“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這個……”不想沈儷有此一問，那人猶豫了一會答道，“聽說是位姑娘，卻不知是王妃族中哪一位。”

“好了！儷兒，你打聽這許多做什么？”沈佟知道要是她不打斷她，以沈儷的性子肯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你回去告訴你家王爺，就說我們知道了。等王爺和王妃待完客過來玩也不遲，我們在行宮還要待上幾天，不急于一時。”

“是。”那人得了話，便立刻告辭了。

“大皇姑，侄兒可能沒法在這里久留……”等那人一走，沈玨便含笑抱歉道，“皇祖父只允許侄兒在外待兩天，最遲后天就得回宮。”

沈儷聞言頗覺掃興，因此抱怨道，“父皇也真是的，成天讓你跟著那些老學究老夫子讀書讀書，讀得人都要傻掉了。”

“儷兒，你怎么可以這么對太孫說話！”沈佟皺眉斥道，“太孫是一國儲君，將來要繼承帝位，自然要刻苦學習先哲學說，百家著述，若是胸無丘壑，腹無韜略，將來又何談治國！”

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會引來沈佟一番教訓，沈儷不高興地噘起了嘴，雙頰氣鼓鼓的。

這時薛寶凝忙打圓場，拿眼曖昧地看向沈儷，“皇姐先別忙著教訓儷兒，我看儷兒說的這句話指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這時候沈儷還一臉茫然地問是誰，其他人都反應過來了，就連沈佟也禁不住微笑起來。

“這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嘛！”薛寶凝搖頭晃腦的手指一點，就點在沈儷鼻尖上，“我可記得從前每回夫子提問與你，你都是一臉的‘呆若木雞’，這可不就是讀書讀傻了嗎？”

“好呀！你罵我傻，看我不教訓你！”說時沈儷便撲向薛寶凝撓她癢癢，她連忙往旁邊躲。薛寶凝當眾取笑她，她哪里肯輕易放過她，這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聶湛。

薛寶凝這一撞，被李凌霄意外看到聶湛眼里的波動。

“郡主，小心。”他淡淡地吐出這幾個字，一手小心的托住她的臂膀。

薛寶凝毫無意外的臉紅了，輕輕道了聲謝她便坐了回去。

“好了，儷兒，別鬧了。太孫和世子還有寶凝都等久了，你這個主人還不知道安排？”

“是！皇姐，儷兒早就準備好了，你們等著瞧吧！”笑鬧完畢，沈儷對自己的丫鬟耳語了幾句后那丫鬟便離開了。

不一會，竹林里突然亮起了一盞盞明燈，把整條溪流都照亮了，更有一只只造型各異的小燈隨著水流緩緩而下。

“這是——”眼前景色美輪美奐，眾人忍不住離了席走到那一條彎曲的溪流前觀賞起來。

高懸于竹間的燈籠遠遠看去如憑空漂浮，靜靜散發著朦朧的光暈，竹林之上不知何時泛起點點繁星，穿過葉間縫隙，映照在溪流之中。晚風肆意吹拂，參差的竹葉發出一片悅耳的沙沙聲。

“諸位，請就坐吧！”見到眾人發自內心的贊嘆，沈儷壓不住嘴角的得意，伸手比了個“請”姿，眾人這時才發現溪流兩旁不知何時多了一些蒲團，想是要他們坐在那。

“怎么？十七皇姑是要效仿古人作‘流觴曲水’宴？”沈玨把扇子往手心一敲，朝沈儷投注贊賞的目光。

“答對了！看來是我誤會太孫了。”不忘先前失言之事，沈儷拍手笑道，“你們快坐下吧！”

待眾人坐下，沈佟似夸贊道，“也虧得儷兒想得出來，這流觴曲水宴我還真沒試過。”

“今兒個一定讓大姐畢生難忘！”得到沈佟的贊許，沈儷興奮的雙頰紅撲撲的，一雙眼炯炯發亮，緊接著她拍了拍手，和著不遠處清脆悠揚的笛聲，溪水上流出現一只只精致造型如蓮花、鯉魚、飛鳥等等的木碗木杯，只不過都做得十分小巧，怕水流承載不起重量，在運載食物酒水過程中顛覆傾翻了。

“咦？這是……”沈儷坐在上游，沈佟就在她旁邊，這時她看到第一只碗中的食物，恰好是她喜歡的，伸手就撩了起來。

“先到先得。”她難得調笑，用筷子夾到嘴中不忘品味，“雖說沾了水，不失美味。”

“此情此景即使是普通粗茶淡飯，亦是難得的人間至味。”沈玨撿起一杯酒，舉杯相敬，諸人同舉，一飲而盡。

“哎哎哎！等下等下！”沈儷舉著酒杯站了起來，“光是這么吃忒沒意思了！我們不如來猜謎吧！”

“猜謎？”沈佟點點頭表示贊同，“怎么猜？輸得如何？贏得又如何？”

“嘿嘿！這簡單，我都想好啦！每人輪流出一個，將謎底寫下來，贏得人可以隨意挑食物，這輸的嘛……”沈儷眼珠子骨碌一轉，“罰酒三杯。”

“這個好！恐怕儷兒你今天頭一個醉。”薛寶凝拍手笑道。

“好你個寶凝，盡取笑我！等會看誰先輸！”沈儷士氣十足，先出了個謎語，“江河橫溢，打一詞語。”眾人略一思考便都猜了出來。

“先前可沒說好——這要是謎底都被猜出來了，這出謎之人是不是也要自罰三杯？”沈玨抖了抖手上寫有謎底的紙笑著看向沈儷，眼藏戲謔。

“罰就罰——”沈儷雖然不服氣，還是爽利的自罰三杯，眾人一致叫好。

緊接著幾輪過去，各有輸贏，但薛寶凝并不勝酒力，李凌霄跪坐在她身后有點擔心，本來腹中無物，幾杯酒下肚，酒力更猛。

她整個臉頰發紅，坐在她身邊的李凌霄明顯能聞到發自她身上的酒味。這時又輪到沈儷出謎語，她也喝了不少，只不過許是體質不同，沈儷的眼睛越喝越亮。

“寧可抱香枝頭死，何曾吹墜北風中。打一植物。”這么簡單的謎語連李凌霄都能猜到了，但是薛寶凝遲遲沒有動筆。

“哎呀！寶凝，你沒猜出來，快點罰酒三杯！”沈儷迫不及待地從水里撈出三杯酒，讓丫鬟遞到薛寶凝面前。

“公主，郡主不勝酒力已經醉了，這酒不能喝了。”李凌霄連忙請求道。

噴著滿嘴酒氣，薛寶凝推開李凌霄拿過酒杯就要往嘴里送，“誰說我醉了！我清醒得很，認輸罰酒，我喝！”

這時，坐在她對面的聶湛突然站起來，一腳跨過溪水，注意到他的舉動，薛寶凝眼神呆滯地看著他，順從地讓他從她手上拿過了酒杯。

“這酒就讓聶湛代罰吧！”握著酒杯，聶湛眼神迅速掃過薛寶凝，繼而看向沈儷說道。

這聶湛感覺還不錯嘛！李凌霄望著外冷內熱的好男人聶湛如是想到。

“寶凝的確醉了，世子愿意代罰最好不過。”沈佟說著看向沈儷。即使不想輕易放過作弄薛寶凝的機會，在沈佟的眼神示意下，沈儷也只好點頭作罷了。

“怎么可以讓安世替寶凝代罰？況且安世你剛才已經喝的很多了，本宮和寶凝是自家人，還是讓本宮替寶凝代罰這三杯酒吧！”咬重“自家人”三個字，沈玨站起身微笑著對聶湛說道。

即使聶湛隱藏地再好，他的舉動已經透露出了自己的心意，沈玨怕是已經感覺到了吧！李凌霄看著對面而立的兩人，一股看不見硝煙的爭斗似乎就要升起。

從身份上來說，其實聶湛比沈玨更有利才對，畢竟薛寶凝是老皇帝的干女兒，按理沈玨也該叫她一聲姑姑，可是沈玨只喚她名字。

李凌霄有所期待得看著聶湛，沈佟抿著酒望著他們若有所思，而沈儷一臉的無所謂。一時間眾人都在等待聶湛的接下來的行動。

聶湛捏著酒杯的手指關節泛起青白，微垂的雙眸——如果李凌霄稍稍移動一下位置，就能看到他眼中的沉郁。

“……太孫說的對，是卑職唐突了。”話音墜地，聶湛雙手交出了酒杯，慎重地像是在托付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