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息，衛青一個箭步沖上前，用力按下我的頭，逼我和他一起跪了下去。

“賀蘭初到長安，對此事并不知曉，還請陛下恕罪！”我想要抬頭，后腦卻被衛青用更大的力道硬生生的按下。“是臣教導無方，請陛下治罪！”

帳中又是一陣壓抑的沉靜，半晌，“嘭”的一聲，劉徹將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在了案上，明明不大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卻宛如驚雷。

一時間，眾將士都屏息凝神，連冷氣都不敢吸了。

衛青把我的頭按的更低，力氣大的簡直恨不得把我就地埋了。

“罷了，不知者無罪。”良久之后，劉徹嘆了口氣，眸中碎有星辰，明滅間透出妖冶的冷光。“上官姑娘她確實是箭術過人，只是，”劉徹沉吟了片刻，復又說道。“有時候，該舍的終究還是要舍的。”

明明是早就料到的答案，沒想到兩年之后，親耳聽到還是如此震驚。

后來我是怎么回到原位，又是怎么離開宴席的，我都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回過神時已是子夜，宴席早已結束，將士們東倒西歪的睡在帳中，夢囈不斷。

回想起來，其實那一剎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會稀里糊涂的說出那樣的話。明明我對劉徹的心意早在上官家覆滅的那一夜便煙消云散，可是當他義無反顧的為我擋刀時，我居然會沒來由的心悸，居然會覺得或許一切都另有隱情，或許事情真的有轉圜之地。

可是當衛青沖上來把我按下時，我便明白了，這一切不過是我自己的癡心妄想。

原來即使過了兩年，我的名字仍是你的禁語。

原來兩年前的真相真是如此。

那一刻我終于明白，其實你我之間隔著的從來就不只是生死，還有太多的東西，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是兩年的光陰，是斑駁的真相。哪怕時空倒轉，我們都終究回不去了。

“酒！拿酒來！”不遠處的小六子突然大吼了一聲，把我從回憶中生生拽醒，起初我以為他是醒了，后來才發現不過是夢囈而已。

連云楓如平日一般，依舊睡在我身側。如綢緞般絲滑的長發整齊的束著，整個人在夢中都不曾有一刻松懈。他的眉宇間充滿了英氣，好看的劍眉微微蹙起，似乎是做了噩夢。

我不禁抬手，輕輕的撫上他微蹙的眉，希望自己指尖的溫度能幫助他擺脫夢魘。漸漸地，他緊蹙的眉終于舒展開來，連云楓的呼吸也平緩了很多。

看來是睡熟了呢，我心里呢喃。只怕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撫上你的眉梢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連云楓，穿上鞋子，躡手躡腳的走出了帳篷。

夜已深，狂歡過后的將士多已沉沉入眠，唯有野鳥不時凄婉的鳴叫幾聲，讓整個荒野更顯寂寥。

我摸到了劉徹的營帳附近，意外地，門口居然沒人把守。

我眉頭微蹙，難道他不在帳內？

確認四下沒人后，我閃身進了劉徹的帳篷。帳內漆黑一片，并沒有任何人在。劉徹的床榻上被子也折疊的十分整齊，想來宴席結束后他并沒有回到這里。

重新溜出來后，我開始悄悄尋找。果然沒過一會，便在一顆蒼天大樹旁找到了獨自淺酌的劉徹。

劉徹在的地方長滿了及膝的蔥郁草木，他的身邊并沒有別人，他自己也是隨意的坐在樹下，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偶爾對著漆黑的夜空出神。我循著劉徹的目光望去，但是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

今晚無風亦無月，你又在獨賞什么呢？

我搖搖頭，把無關的思緒掃除腦外。此刻的我正在劉徹身后約莫幾百米的草叢之中，我靜靜的觀察了一會兒，確認劉徹身邊確實無人時，才摸出貼身的匕首悄悄向劉徹靠近。

為了不讓劉徹察覺到草叢的聲響，我移動的很慢，短短的幾百米，我卻仿佛走了幾個世紀。

終于離劉徹身后只差百米，我深吸一口氣，眼神一黯，甩甩手腕準備將匕首擲出。

劉徹，你我之間雖然有緣，卻是孽緣。既然如此，便讓一切都終結在今夜吧。

我屏息凝神，悄悄的舉起了手腕。

就在這時，我的眼前突然有一黑影閃過，我還沒弄清發生了什么，便已被那個黑影緊緊的壓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