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去世，似乎并不能在阿井和小天之間的裂痕中填補些什么。

在小天的世界中，一切都是空的：沒有了惡毒的流言蜚語，沒有了攪擾的男女朋友，沒有了任何親人，也沒有了他要愛的人。

但，或許正如你要問的那樣，阿井呢？

他和阿井也仍然是那個樣子——他們就像校園里的兩塊冰，幾乎不與任何人交往，也寒冷得難以彼此接近。阿井心中那個不能說的秘密，那個沒有了羈絆的小天能夠重新接納他的念頭，只不過是個淺淡的幻想而已。對于一個被不曾到來的愛情狠狠傷了的人，一個世上被所有親人共同拋棄了的人，我們或許能夠略略理解小天幾乎超然出世后的痛苦。

“小天。”有時偶然在校園相遇，阿井仍會帶著一絲深冬的暖意叫他。

“哥哥好。”小天淺淺地回答一句，微微揚起沉郁了很久的嘴角。或者，再聊上幾句關于學習或者生活的事情。

那充滿溫柔的“哥哥”兩字讓阿井冰冷的心感到溫暖，而后更多的則是泡沫破碎后的空虛。小天被這個世界傷過太多次了，阿井不能對他有任何埋怨，即使對于他曾經交往的那個“女朋友”。

自從奶奶猝然離世后，小天總懷著莫大的悔恨想要為奶奶做些什么。他終于明白，從很小的時候開始，爸爸給她的錢去了那里。奶奶一針一線縫制了十多年，就是為了有一天終將煢煢孑立的自己不至于流落街頭。

然而，除了偶爾回到奶奶的墳前坐一坐，回憶著奶奶曾經的每一個笑容和每一句話語，小天又能做些什么呢？

……

時間卻緊緊抓住這個時機，飛一般溜過。

“小天。”

這兩個字，那個站在二班門口的身影，隱去了太久太久。

小天走出教室，眼前看到的，仿佛只是腦海中一張沖洗出來的照片：阿井拿著一本書，在走廊的一邊靠窗站著。小天轉過頭去，看到他站著的姿勢，他站立的位置，哪怕他的一顰一笑，和曾經的阿井沒有任何改變。只不過，這一回頭便是三年的歲月。

“哥哥。”承載著這兩個字的聲波，在他們的口耳之間反復震蕩了很多次。

“有空嗎？”

他們間對話的每一個字，都仿佛醞釀沉積了很久，都像泰坦尼克號中“Jack，I|love|you”那樣不可多得。

“嗯。”

小天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為什么阿井會突然來找他，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答應得這么痛快，他不知道自己平日刻意的冰冷去了哪里。莫非，這一切都只是因為，這是他們高中最后一個夜晚的緣故？

他們沒有說話，沒有商量，甚至都沒有彼此再看上一眼，出了教學樓，就徑直走向了校園中的涼亭。阿井坐下，對著小天伸出左手。但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想要急忙把手縮回。

小天卻不同意。他伸過去右手。這次，或許是第一次，是他握住了阿井，坐在他身旁。

向假山下望去，操場里成雙成對地走滿了在作最后道別的戀人們。他們此時的郁郁情話喁喁情話，還有曾經蜜糖似的那般膠著嗎？在告別高中的最后一個夜晚，他們默契地情侶一樣拉著手坐在一起，仿佛是對三年中的一切鄙夷的終極反抗。

“不緊張吧？”阿井問。明天早上九點開始，他們就要沖向十二年來的最后一道坎了。

“緊張什么呢？”他并不看阿井，但阿井卻覺著小天似乎正輕輕地捧著他的臉。

小天說得沒錯。幾乎三年的與世隔絕如果說真的有什么裨益的話，就是給了他們兩人優異的成績。他們都知道，這令人羨慕的成績卻讓他們失去了太多，而所謂“決定人命運”的高考，不過是場得心應手的兒戲而已。

一個人的命運，怎么能讓小小的高考決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