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他們一言未發。

阿井加裝無意間碰了碰小天的手，卻發現是冰冷的。他知道，這種透骨的冰冷，不是他所能夠溫暖的。他不能這么自私，他對小天的感情絕不是赤裸裸的占有。阿井覺得自己應該馬上遠離小天，給他點自由呼吸的空間。

小天木訥地坐著，仰頭看著車頂的天窗。他好像被關在這鐵屋里，明明有一扇半開的窗戶，但他卻不敢由此向外爬。奶奶，阿井，同學。他原本享受著來自三方的關愛，然而此時，他們就像三面墻一樣將他擠在一起，幾乎難以呼吸。

“小天不能哭，小天是個男子漢……”九年前，九年前奶奶的這句叮囑忽而在小天的耳邊重心回響。他根本就沒有忘記。他更銘記著剛才那一瞬奶奶滄桑的面容，和那句幾乎用血淚凝結的話語。

他被父母拋棄，將近十年來和奶奶相依為命。小天怎么忍心看著奶奶的心在流血呢？奶奶早已年邁，容不得任何憂思傷身。他怎能不讓奶奶度過一個安詳的晚年呢？

阿井，阿井……阿井又該怎么辦呢？阿井是他尊重和心愛的哥哥，為了他小天幾乎可以付出生命。莫非他要從此離開阿井，讓他孤單地走在自己狹窄的途路上？

小天閉上眼，兩邊的眼角都在滴著淚水。

同學的歧視和鄙夷他都能忍受，但他心中的奶奶和阿井，就像拴住他的兩條反向拉扯的繩子，幾乎要將他肢解。

小天才下了車，阿井忽而從后面握住他的雙手，仿佛是最后的道別。

“小天，不能讓奶奶傷心。好好照顧自己。”

他大口地吞咽著眼淚，轉身離去。

小天面無表情地愣在那里。大腦皮層發出追趕的緊急指令，但四肢卻并不從命。他拎著小包，就一直站在車站門口。

“嘟嘟……”直到沉悶的汽笛聲在他耳邊響起。

“喂，那男生，愣著想什么呢？閃閃。”一個五大三粗的司機隔著窗戶喊。

“對不起……”小天急忙閃到一邊，找車返回學校。

……

當小天飄進教室的時候，同學們大都去食堂吃飯了。這時的他哪兒還有食欲呢？于是自己在座位上翻著教科書。

現在的他腦海里只有一個無法實現的念頭：去教室看看阿井回來沒有。但即使他真的去了，也終歸是徒勞，因為此時的阿井正一個人坐在校園里的那個涼亭上。

“小天？今天急急忙忙地干什么去了？”轉過頭，竟是那個糾纏他已久的女生。

“沒什么，奶奶身體有些不好，回家看了看。”小天淡淡地說，但心中對她的反感似乎沒有曾經那樣濃烈了。

“咱……怎么奶奶就生病了呢？沒事吧？”她用一臉的焦急掩蓋住尷尬。

“沒事，好多了。奶奶不讓我陪著，下午就回來了。”小天微微一笑。

小天對她笑了！這是個可喜的勝利。

“你，你還沒吃飯吧？都累了一天了。正好我也沒吃飯呢，我們去食堂吧。”她覺得自己已經有了邀請小天共同進餐的情感資本。

“我……我不太餓。好吧，走吧。”

……

于是第二天，校園里又風風火火地傳開了一個新鮮的新聞：高一那對美型小gay分手了！小受還找了一個漂亮的女朋友。

小天聽到這謠言，突然覺得如釋重負。但他卻一時疏忽，沒有考慮到阿井因此又背上了一個“被男朋友甩了”的罵名。他不單遭人鄙夷，而且從此鄙夷中還參雜了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