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這是一聲嚴厲的呵斥。一個男人從駕駛座下來，同時伸手將坐在后排的一個六七歲的男孩往下拽。男孩死死地抱著座椅，失聲痛哭。

哭聲很快吸引了不少路人遠遠地圍觀，而那男人絲毫沒有收斂。

“快給我滾下來！看我不打死你！”他不單不顧路人的議論和指點，反而變本加厲起來。男孩禁不住他的東拉西扯，終于被弄下車來。他把男孩往右肩一按，邁開步子向胡同走去。

“我不去……去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這哭聲飽含了未經任何掩飾的傷痛，是一個孩子最真切的苦楚。雖然他拼命掙扎，兩個拳頭在男人的背上捶打，但仍舊被扔進了一個破落的小院中。男人從外面帶上門，揚長而去，汽車留下的一串黑煙恰似他心滿意足后的臆氣。

……

圍觀的人原本還是遠遠地看著，這時便忽而涌到門前。

“兩口子鬧別扭關孩子什么事！這人真是……”門外一位年輕的婦人頗為不滿地議論著。“大人是好是歹咱先不管，孩子才多大，就這樣扔給一個老太太看著？”

“誰說不是。可老張一直覺著這孩子不是他的，這一鬧離婚就更不管什么骨肉不骨肉了。不管咋的他反正還是老太太的心頭肉，這時候也只能她照看著了。”一個中年人頗了解掌故似說，一并嘆息著搖搖頭。

不知從哪里冒出一個穿著汗衫的小伙子，白色的汗衫在陽光下被浸出一片汗漬。“小天這孩子是長得俊點，從小就不像他爹……只像他媽!可也不能全這么說，人家不說有什么遺傳……，又是變異的。”似乎這件事很提起了他研究新性狀形成的興致。

……

院內，男孩靠著門坐在地上，低著頭望著一陣陣被微風拂起的塵土。童年本是人一生情感最飽滿和豐沛的時節，而最近幾個月的家庭動蕩卻讓他的眼淚幾近干涸。不知道門外人們的悉索他究竟是否能聽懂，但從他凝滯了的眼神中我們能看出，他經歷了本不該如此匆忙的成長。

太陽漸漸隱去，人們也早已得到了新鮮的滿足而紛紛散去。而男孩仍在門口坐著，呆呆地，看著地面浮塵的起落。或許幾年后當他讀到“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想吹也”的時候，能對曾經的日子更有些感觸。但現在，他卻寧愿坐在冰冷的地上，也不愿見那個他應該叫“奶奶”的老婆婆。

“吱……”里面終于傳來了推門的聲音。一位頭發斑白，戴著做針線活的老花鏡的老人向男孩走來。聽到腳步聲，他猶豫地抬頭看了看這位有些陌生的“奶奶”，忽而想起了自己在襁褓中時母親的愛。但這種愛在現在似乎成了人生最大的奢侈。他還記起小朋友的奶奶們慈祥的微笑，把他們抱在懷里“親親、寶寶”地叫著。而眼前自己的奶奶卻是這樣的冷漠，明知道自己在晚風中哭了這么長時間后才出來看看。

他心里擠滿了委屈，但又像是被什么力量震懾住似的，竟不能撒嬌一般大哭，繼而摟住奶奶的腿讓她抱抱。同時奶奶也只是冷漠地看著他，就這樣過了幾分鐘。之后，才忽而說：

“要想吃晚飯就趕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