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那是一段未完成的劍法。
攻勢凌厲,可以壓得對手無法招架。
只是,在我的懷里,卻放著這一本尚未命名的劍譜,記載著停留于末節的文字。
而且,我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狠狠地打在了我最愛的人的心口上。
真的是最愛的人么?
“我會娶你的!”我曾經信誓旦旦地對她說。
可是,當我走進了她家的門,面對著家徒四壁的境況,以及她病臥于床榻的老母親,我真的驚呆了。
那一刻,我終于明白了,我就是一個混蛋。
當然,也許罵我混蛋,有一些貶低了‘混蛋’這個詞。
“對不起,生命有限,我決計不能允許我的劍術生涯,拖上一個累贅。”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一度忘記了,在櫻花樹下看著她曼妙身姿舞劍的樣子。
我以我的冷漠,澆熄了原本停留在她面孔上的燦爛容光。
“我不許你走。”她淚水盈盈的模樣,刺痛了我的心臟,“難道我們的回憶,我們的海誓山盟,都是你的謊話么?”
盡管這樣,我還是決絕地離開了。
“作為一個剛在江湖上薄有威名的劍客,我有不少的仇敵。如果,還要分心照顧你的老母親,那么我可能會輸,輸掉我的英明。當然,也會喪掉你老母親的性命。”我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是為了掩蓋我的混賬,還是給對方留一些藕斷絲連呢?我只知道,這便是我的自私之處了。
原本,我一直謀劃著,與這個極其聰慧,有著練武潛質的女子,雙劍合璧,快意江湖。
卻怎料,纏綿話語都敵不過我的斗心:“我不能放棄我的夢想,做一個第一的劍客…..”
“但是!”一句話,一把襲來的羸弱的劍,打斷了我的話,“你卻做了一個第一的賤人。”
少頃,那密集如雨的劍招,都叫做“殺死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伙”。
我輕松地回應著劍招。因為,我使著一套原創的,精妙的劍法,以及一把鬼斧神工,似有靈魂的寶劍。
“但是,這不是一把擁有靈魂的寶劍。他只是鋒利罷了。”盡管,為我打造這把寶劍的安第斯族族長——庫洛伊芙,曾經想毀掉這一把不滿意的劍。但是,我卻一眼就看出,這把寶劍在當今武林中絕對是最頂級的。于是,我依然付下報酬買下了這把劍。
“劍應當是活的,如果劍中沒有靈魂的話,那么你始終還是完成不了你的曠世劍法,并且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的!”別時,庫洛伊芙的一席告誡,就好像一個詛咒。
所以,我至今都沒有悟透我的劍法,究竟缺了什么。
呯!
當下,劍斷了。
我的寶劍輕松地震碎了我‘愛人’的寶劍,于此同時,強勁的劍氣在她無暇的面孔上留下了恐怖的傷口。
“你真的可以這樣對我!”我已經分不清,那些淚水是血還是淚了。
為什么,我會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呢?
我遲疑了——我究竟應該去擁抱她,還是應當像兒時那樣,決絕地選擇天下第一這條路呢?
“不要打了,阿萊少俠,你放過心妍吧!”床榻上的老母親,當真以為我會動手殺了我的‘愛人’,開始苦苦的哀求。
賤人,這個詞真是罵得很貼切呢,心妍!
“啊!”就在我晃神一瞬間,心妍手中的斷劍已經撕裂了我的臉皮。
那一刻,強烈的痛楚,卻來源于我的心。
下意識的,一招神乎其技的劍招涌入了我的腦海之中。
“劍法終于完整了!”一種不恰當的喜悅心情,釋放于我的面容。
莫非我心里的那一種悲涼,就是庫洛伊芙所說的劍中靈魂,劍中的情緒么?
隨后,我最強的劍法,直直地刺向了我最愛的人——心妍的心窩。
“劍法不就是要與眾不同么?江湖上,各門各派卻執著于舊人的傳授,毫無半點創新和變通。你說是么?”忽然記起,第一次與心妍在新生代武林大會中相遇時,心妍那一句隨性卻直達我心的論調。
“混蛋,記住這一種被人欺負的感覺,那么,你下一次就不會這樣欺凌一個姑娘了!”我也還記得那個壯漢在比武時欺負了心妍,我便去為她出頭的場景。
可是現在想來,我又豈有為她出頭的資格呢?
當下,快如閃電的寶劍還是一寸一寸地靠近著心妍的心臟。
天啊,我難道就那么急于去成就一套劍法,而不在乎究竟給周圍的人造成什么樣的傷害么?
最后,我只記得一種特別的聲音,在耳際盤旋響徹。
那聲音是劍身在肉體受到阻滯發出的聲響,也是一個人的生命消弭時,死神所敲響的喪鐘。
哼,我這個該死的惡魔!
01
宿靈劍法,是一個武林的神話。
阿萊少俠終于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了。
“阿萊少俠,做我們的武林盟主吧!”在最近的一次武林盟主推選大會上,各門各派的掌門都被阿萊少俠的劍法給征服了,“殺人卻無血,只取人的性命。這樣的寶劍我等從未見過,這樣的劍法我等也是從未見過。”
“我偏不!我想,我的夢想已經完結了。我阿萊終于成為了天下第一,這樣便夠了。走吧,媽媽!”蒙面的阿萊,卻推著一輛自制的木頭輪椅,推著輪椅上的一個老女人緩緩離去,“天下第二——西瓜派掌門,你去做武林盟主吧!”
“老夫就卻之不恭了!”西瓜派掌門鞠躬謝道。
“呀,那個老女人是誰啊。阿萊少俠竟可以為了她,放棄武林盟主的寶座?”心中充滿疑惑的蘋果派掌門,望著阿萊的背影,悄悄問道。
“聽說啊,那個老女人叫心妍,后來誤吃了毒果子,面孔立刻就蒼老了起來。不過,作為心妍的情郎,阿萊少俠選擇了淡泊名利,不離不棄!”南瓜派掌門人賊眉鼠眼地說道。
“放屁!這個聽說的來源恐怕就是你吧!你們南瓜派出了名地愛散播假消息!”香蕉派掌門人坐不住了,“心妍姑娘這個人倒是他的愛人。可是,心妍姑娘練功走火入魔,后揮刀自刎,期間還不小心割傷了阿萊的臉——這便是阿萊少俠蒙面的原因了。當然,臨死前,心妍姑娘便把老母親托付給了阿萊少俠了。當然,我也是聽說……”
“切!”聽罷,一眾掌門便一哄而散了。
從此以后,隱居的阿萊少俠成為了武林的一個傳說。
關于他一劍殺死1000個大盜,卻沒有留下半滴血的新聞,或者關于他在深谷殺死一條巨龍的故事比比皆是。
“恩,只要你們把善良的愿望寫在黃布條,掛在樹上,阿萊少俠就會來實現你們的愿望呢!”后來,南瓜派似乎一直在傳播這樣的消息。
“真希望阿萊少俠能為我們除掉我們村的禍害李村長,他真的是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某日,某時,某個受到村長欺負的村婦,在樹上也掛上這樣的一塊黃布。
當夜,村長暴斃。
其后,整個民間都期盼著阿萊少俠能為了他們除暴安良,鋤強扶弱……
02
“不是劍中有靈魂么?”樹下,阿萊在練劍。
依舊地,他蒙著面,用憂郁的眼神來展露他的思索。、
“那你自己練吧!”他負手而立,對那把寶劍說。
隨即,寶劍被一種如夢似幻的能量所牽引,自顧自地練習了起來。
“哼,自己玩得挺高興嘛?”阿萊氣哼哼地躺在了草地上,閉上眼睛,只管聽著舞劍的風聲小憩了起來。
混沌,是此刻阿萊心內的色彩。
劍影,是此刻催他入夢的魔。
“生而為何?”這便是如鯁在喉,未能言說的傷痛。
“混蛋,記住這一種被人欺負的感覺,那么,你下一次就不會這樣欺凌一個姑娘了!”夢里,依舊是阿萊為心妍出頭的場景。
夢外,一個漂亮的少女悄悄地靠近著。
“我倒要看看,你的面紗底下藏著些什么?”一雙白皙的手,即將揭開阿萊的面容。
嗖!
磅礴的劍氣,似乎讓空氣裂開了一個強勁的風口,吹開了調皮的少女。
“囚龍劍?”阿萊從夢中驚醒,緩緩張開雙眼。
原來,是他的寶劍——囚龍劍在睡夢中守護著自己。
“阿萊,是我啦!”被寶劍直指咽喉的少女,眼淚汪汪地望著阿萊,泣不成聲。
“你是誰?”這便是阿萊的冷漠無情,雖然,他已經在腦海中努力搜索與她相關的信息,卻毫無結果。
“我?”少女指著自己的鼻子,“是的,我曾經說過,一輩子都不要再看到你的臉。但是,你也不能對我這般冷漠,畢竟我們……哼,如果不是事情緊迫,我,我斷然也不會拉下臉來見你的。”
阿萊仔細地打量面前的女子。
怎么會這樣?這女子竟然有八分像心妍以前的模樣。當然,那個心妍已經死了。她絕對不會是心妍的。
仔細思量,這女子比起心妍多了幾分貴氣、驕縱與刁蠻。
“就那么想看我的臉么?”隔著面紗,阿萊似乎是笑了。他收回了寶劍,放入了刀鞘中。
“正如你所愿的,你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我的臉了。”阿萊扯下面紗,露出一張不可以稱之為臉的臉。
一條深如溝壑的刀痕,與劍花造成的肉坑,讓臉上的五官倍顯模糊。
“都怪我!
這便是那個少女,從震驚中走出所說的第一句話。
“我能夠收回我說過的那些任性的話么?”一個的火熱的擁抱過后,是她的淚水比之前更洶涌澎湃了,“我那時并不是不想再見到你的臉,我只是任性慣了,又拉不下臉來……”
“不用說了,淚快把我的衣服打濕了。”阿萊推開少女,帶上面紗,“說吧,究竟是有什么要緊事找我?”
03
諾大的一個門派,毀于一旦。
院子里,是門派一眾弟子的各種死相。
“如果一切不是如你所言,我不會管的。”阿萊走入院中,身后是南瓜派的掌門之女——南步甜。
“如果不是的話,我也不會來見你。畢竟,是我先說永遠不見你的臉的。好歹,南瓜派曾經收容過你,現在爹爹和一眾師兄都離開人世了。就算你不顧念我的情緒,也應該念及我們南瓜派對你的好啊!”步甜說,“我們南瓜派總是傳揚一些你的好事,至少為你贏得了好的名聲吧!”
“多此一舉。事已至此,你們南瓜派72條人命算在我的頭上,怕是為我抹黑了吧!”阿萊并不領情,“什么在樹上洗黃布條,我就會實現人們的愿望。你以為我是觀世音?結果,還不是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查探一番之后,阿萊發現一切果真如南步甜所言。所有門徒以及他們的師父,都死在一種稀罕的兵器手里。準確來說,那種兵器與阿萊的囚龍劍一樣,只奪人性命,而不會染哪怕一滴血。
“哼,你若不為我南瓜派報仇,那么我絕對不會給你洗脫滅我南瓜派72條性命的污名的。”盡管,南步甜知道一切不可能是阿萊所為,但是,孤立無援的她也沒有別的出路了。甚至,她連敵人是誰也不知道。
“我只能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訴你。”南步甜說,“那日,二師兄和三師兄出門收黃布條。其實,一直以來,你也知道,我們派借著你的名聲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當然,我們帶你做事的時候,都盡量殺人不見血,以內傷致死……”
“行俠仗義,鋤強扶弱……”阿萊笑著,去檢查掌門的死因,“沒想到,還真的是這樣!掌門的尸體不僅沒有出血的狀況,而且也沒有受任何內傷。我的宿靈劍法殺人不見血的緣由是,我的劍殺死的是人的靈魂。所以,這72條性命看起來確實很像是宿靈劍法造成的。如果我不幫你,那么很可能這個血案會算在我的頭上。”
“不過,我很想問你,為了在下的虛名,真的值得犧牲你們整個門派么?”阿萊問。
言畢,南步甜望著滿院的尸體:“至少,他們死得都不算難看吧?”
“我們只是想補償你,補償我們對你所做的一切罷了。”南步甜說,“畢竟,我們害得你武功盡失,家破人亡。而我,還對你說了那么多過分的話。”
“說的什么,永遠不要見到你的臉,并不是我的真心想法。”南步甜說,“那時候,你當著婚禮上的一眾賓客,說什么你與我結婚只是為了學好武功,報家仇罷了。說現在你目的已達到,給了我一紙退婚書。這畢竟讓我一個姑娘家顏面無存啊……”
南步甜望著阿萊的面紗,想象著面紗下的面容,不禁潸然淚下。因為她知道,這一個戴著面紗的男人,曾經有一張多么迷人的面龐。
“后來我才知道。毒果派之所以,將你們一家40口人殺死,原來是因為我的父親。當時,我父親垂涎毒果派傲視群雄的武功,偷學之際被人發現。結果,他躲進了你們家,受到了你家人的庇佑——你父親說,他們早已看不慣毒果派在武林的惡行了。后來,尋人不到的毒果派,竟然惱羞成怒,殺死了你的家人……”南步甜說。
“所以好在,那時候我進京趕考,躲過一劫。”阿萊閉上了雙眼。
“后來,父親將你帶回我派,傳授你最好的武功,還將我許配給你。誰料,你初出茅廬,鋒芒太盛,立刻被毒果派給盯上了。他們無意間發覺你使用的部分劍招,竟然是毒果派的絕學。因此,他們找上門來,興師問罪。那一刻,為了整個門派——畢竟我們那時還是一個江湖弱派,他犧牲了你……”南步甜低垂著眼,不敢面對阿萊。
“最后,最好的結局是,毒果派掌門廢了你的武功。我那時并不知道,你的一紙婚書,是為了成全我,讓我派能獨善其身,不受毒果派的滋擾……”南步甜說。
“或者……”阿萊靠近南步甜的耳垂,小聲說,“我只是恨你們南瓜派,只是討厭你,也未定呢?”
不,我阿萊一心只想學好武功,報仇雪恨,沒有了武功我就是一個廢人。我那時只是不能面對廢人一個的自己罷了。
“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的!”南步甜決斷地說。
“江湖中傳言的我的種種善行,我唯一做過的是將毒果派連根拔起,報酬血痕。不過,這件事似乎沒有在江湖上引起反響。”阿萊說,“這也和你們有關吧。”
“恩,我們將毒果派的滅門偽造成了雪崩這樣的自然災害。這樣,才不會讓你背上除掉一個門派的罵名,以及仇殺。”但是,有些話她沒有說出口:“我什么都可以為你做,補償我們對你的虧欠。一直沒有見你,是因為我無顏去面對你。”
“所以,二師兄和三師兄收到黃布條,上面提到,一個疑似阿萊的黑衣人在虎平村大肆殺戮,殺人不見血,他們便立刻去為你善后了。”南步甜接著說,“怎料,對方武功太強,他們只好逃回南瓜派來。后來,那人以一敵眾,將我派滅門。只留得我一人,藏在密道里,茍且偷生……”
“好了,我都已經明白了。我們去鑄劍山莊吧!”阿萊打斷了南步甜的話,走出了院門。
“鑄劍山莊?”
“恩,虎平村的隔壁便是鑄劍山莊。如果我判斷沒錯,而那人確實使用的是宿靈劍法,那么,鑄劍山莊就是這一事件的源頭了。那我們先去為你報仇,再回來安葬他們吧!”
“好的,小師弟!”不自覺的,面露陽光色彩的南步甜,又喊起了阿萊以往的稱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