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在刀手和劍手的世界里，有一種境界叫做——頹唐。

頹唐，絕不是字面意義上的頹唐——我只能簡單化的這么說：那是一種因為心靈的迷惘和困惑，嚴重削弱了他們對達到那種全新境界的新奇、歡悅感，剩下的只是無助。

很多人都向往突破瓶頸，因為在瓶頸中的那種痛苦是無法言語的，更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所以很多人中的絕大部分不是退卻，就是走火入魔，不能自已。而一旦突破瓶頸，猶如一個人站在一個中心點，從中心點向外看去，仿佛有著無數條路通向外面的未知世界。那是一種只有靠自己去探索才能真正體會的境界，就算有人在你之前已經達到那個境界，但他也無法告訴你——因為，每個人的所走的路是不同的。

現在，小白就是處在這樣的中心點，而且很明顯，他已經經過好幾次的探索，有些迷惘和無助。如果這個時候，他能感受到我發自內心的一刀，那么，他一定能沿著我心中的刀的軌跡明確自己的方向——問題是，他如何能在我發自內心的全身心的一刀之下生存？而如果我留有余力，那么他就根本不可能體會到我的刀的軌跡。

這——就是小白的困惑。

而我，根本不能幫助他，也無法幫助他。

我只有看著他，我努力的在想怎么跟他說——

一陣風吹來，卷起幾片落葉，如彩蝶般飛舞著。我隨手接住一張風中的落葉，這是一張碧綠的樹葉，我甚至不知道，這是哪種樹上的落葉。

“你知道么？現在是五六月的季節，為什么會有樹葉落下？”我看著樹葉，低低的說道。

小白看著我，皺著眉，思索了片刻然后道：“因為風大。”

我點了點頭，道：“肯定是風的原因，但是風吹來，為什么更多的樹葉沒有落下來？”

小白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幾棵的樹，風中，樹枝晃動著，樹葉更是隨著風勢舞動不停。

“很多樹葉現在沒有被風吹落，但不代表以后不會被風吹落。”小白慢慢的說道。

“是的，你看的很仔細。但是，你看到沒有，落下的樹葉，大都是葉莖粗大成形的，而那些葉莖柔軟短小的小樹葉，很少會落下來的。”我看著小白淡淡的說道。

小白慢慢的低下頭——

我知道我說得夠多了，這些會令小白思索好一陣子了。

其實，我只是拿樹葉打個比方。真正的意思是，處在這樣的一種境界里，你只能順其自然，用心去探索、體會，或許有一天，你就能明確自己的方向。如果一味的刻意，拼命掙扎，那么就算你在某一個時間內會有所成就，但那一點點刻意而為的成就就象葉莖粗大的樹葉，終究敵不過如風一樣存在的自然規律——這是我給小白的最終建議，以后，無論成功與否，我也是愛莫能助了。

我緩緩的策馬而行，小白依然在那里低著頭——久久不動。

白山下，黑水邊——我回到了魔刀教。

因為無影讓跟隨的三人在我們快到的時候提前去通報，所以到了魔刀教的時候早有一大群人出門迎接了。

馬無常、朱有明兩位長老帶著一群教內的人單膝跪下道：“屬下等恭迎主人——”

“各位請起，不必多禮。”我慢慢的說著，眼睛卻看著他們右側的另一群人。

馬無常道：“主人，中原各大派聽說主人除去了那個殺人不眨眼的一刀中分，所以不遠千里，來到這里拜候主人。他們已經等了好幾天了，這幾位便是——”

我看見當先的竟是新任的中原武林盟主衛長空和少林的掌門無念，他們身后還有華山掌門張春風，青城派的掌門鐘飛等數人。

我沒有下馬，只不過淡淡道：“中原各大派的掌門，在下見識過了。”

衛長空和無念等人原本微笑的臉也僵住了——好一會，無念道：“丁少俠——不，丁教主，想不到你就是魔刀教的主人。”

我淡淡道：“很多事情都不是一個人所能想到的。”

馬無常吃驚道：“主人，你和他們本來就認識？”

我淡淡一笑道：“認識，當然認識。最主要是這些中原名門大派的待客之道令我終身難忘——”

無念尷尬萬分的和衛長空對視了一眼，衛長空迎上一步，拱手道：“丁教主，之前的事真的是誤會了，何況后來那真的一刀中分的人也找到我古劍山莊了。”

我想起了公孫同的弟子萬鵬冒充一刀中分為我解圍的事情，我不知道后來的事情怎么樣了，所以也忍不住問衛長空道：“那天，我離開古劍山莊的時候，那一刀中分還在，不知道后來如何了？”

衛長空道：“本來我等都決定冒險向他出劍，但后來那人見我等人多勢眾，自知不敵，奪路就走了，因那天天色也不早了，所以我等都放棄了追殺。”

我幾乎要笑出來了，憑他們那種手上功夫不如嘴上功夫，內功修為的厚度不如臉皮厚的情景來看，要想殺那個一刀中分，真的是難于上青天。想不到，他們還大言不慚的說放棄追殺。

我冷冷一笑，繼續道：“哦，真可惜了。”

衛長空道：“所幸丁教主見義勇為，為中原武林除了一害。所以，在下作為武林盟主，自然要和各位掌門一起拜訪丁教主，并表示感謝。”

無念也道：“雖然多年前，魔刀與我們中原各大派因為各種原因而恩怨不斷。但是，我等想只要能為中原武林作出貢獻的，我們也不會忘記。古人說得好，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希望通過丁教主的行動能使魔刀教歸于我們中原武林名門正派的行列。不知道兩位長老覺得老衲說得有沒有錯？”

馬無常、朱有明點了點頭。馬無常道：“主人，屬下覺得無念大師說得不錯，如果真能這樣，那主人可是成了我們魔刀教歷史上最有成就的一任教主了。”

朱有明道：“希望主人為魔刀教考慮一下無念大師的建議，讓我們魔刀教能歸入中原的名門正派。”

衛長空接著道：“希望丁教主不要辜負眾人的期望，或許將來我們還可以考慮將武林大會放在魔刀教舉行。”

馬、朱二人連連點頭道：“那好，承蒙各位掌門抬愛了。”

我緩緩下馬，走到門口，回頭道：“那么，先請兩位長老招待一下各位掌門，我有些累了，先要休息一下。”

馬、朱二人點頭稱是。無念等笑著道：“丁教主請便。什么時候丁教主休息好了，我等再作商議。”

晚飯過后，無影在門口輕聲道：“主人，兩位長老來見。”

我慢慢的飲著風兒曾經替我保留的桑落酒，想的當然是風兒。對我來說，她是那么乖巧、善解人意。我甚至常常會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一樣。可是，現在——

我慢慢道：“請兩位長老進來。”

門開了，馬、朱兩位長老走了進來，照例要單膝跪下，我淡淡道：“不必多禮了。什么事情兩位直說吧。”

朱有明當先道：“主人，請恕屬下直言。主人好像對魔刀教歸于中原名門正派這一事不太感興趣。”

我看著朱有明道：“朱長老覺得很有這個必要么？”

馬無常、朱有明一起道：“我們覺得有這個必要。”

我嘆了口氣，道：“如果，我那天沒有去古劍山莊，沒有再那里逗留一段時間。說不定我也會和你們一樣。”

馬無常道：“那主人為何現在不太愿意？”

我慢慢道：“兩位長老知道風兒時怎么死的么？”

馬無常道：“方才用晚飯時，主人沒有過去。我和朱長老去陪他們了。當時，衛盟主說起過，那是因為一場誤會而已。他們把主人當成了那個一刀中分了。”

我搖了搖頭：“最主要的不是風兒的死。而是他們說的冠冕堂皇，做起事來卻是不那么光明磊落，所以我真的不想與這些偽君子為伍。”

朱有明笑笑道：“看來主人的江湖閱歷還不多。江湖上的各門各派一向面和心不合，但是，如果真有大事發生，他們還是能齊心合力的。不管怎么說，只要將他們和魔刀教幾百年來的恩怨化解，這是也是很多前任教主的想法。難道主人不想和他們和解？非要——”

我承認馬、朱二人很會說話，也說得很有道理。所以，我居然無言以對。

但是，我真的不想和那些人虛偽地客套，甚至，我覺得天殺刀何風都比他們更真誠，更值得交往。如果和一群無趣的人交往，客套，我怕我自己將來也會變得很無趣。

“他們什么時候走？”我問道。

“聽衛盟主說，還有一件事想親自和主人商量。所以，他們再等主人休息好以后，有空的話見了衛盟主再說。”

“沒有說關于什么事么？”我真的有點不耐煩了。

“沒有，衛盟主說了只和主人說。我曾經問過，他就是不松口。”馬無常無奈道。

其實我真的不想再見他們，確切的說是不想再見衛長空，因為風兒就是死在他的劍下。想不到現在他還這般厚顏無恥的要和我商量事情。

“好吧，明天上午，我見見衛長空。”我慢慢的說道，我的腦海里閃現了風兒抱住被點住穴道的我，奮力想使我躲過衛長空的來劍，自己卻被劍刺中了要害——如果風兒知道現在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她會怎么做。

馬無常點頭道：“好，那一會屬下就去通知衛盟主。我想他聽見主人肯單獨約見他，一定會很高興。”

朱有明道：“屬下看得出，主人并不愿意，但作為魔刀教的主人，就應該背負起這巨大的責任。屬下知道，主人一定能成為魔刀歷史上最優秀的一任教主。”

我甚至有些反感馬無常和朱有明的這些話，所以我點了點頭道：“那好，就這樣吧，我想早點休息，明天養足精神見見衛大盟主。”

“是，請主人早些安歇，屬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