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丹霓

當看到劉巖也在場，眾人明顯地松了口氣。

“和我回去。”爸爸陰沉著面孔。

“現在嗎？”我完全沒有應對這一切的心理準備，喃喃地問。

“是。”父親生硬地回答。

我有了上次阿峰母親和姐姐的經驗，以為會有一場暴風驟雨般的質問和指責，甚至于謾罵，未料及進來的眾人都很安靜，而爸爸的第一句話就是讓我走，猛然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遲疑著沒有動。

“快和你爸爸回家吧”阿峰的父親錯誤地理解了我的反應，勸道“你們這些孩子都太讓父母操心了，我們剛剛來的路上有一段沒有路燈，你爸爸的車輪壓到石頭上還摔了一跤呢。”

我立刻緊張地抬頭看向父親，父親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一語不發地轉身率先離去。

這完全不是我所熟知的父親的風格，我猜他一定是尷尬到了極點，也生氣到極點才會如此。我忙接了阿峰推過來的自行車，急急跟了上去。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默不作聲地騎回了家。凌晨4點多種，我們踏進了家門。屋內媽媽正焦躁地來回踱著步子，看到我們她驚呼了一聲“你這是怎么了？”

方才院子里和路上燈光都很昏暗，我無法看清。而今順著媽媽的目光，我才清晰地看到爸爸身上沾滿了塵土，兩腿膝蓋處都被磨破，滲出斑斑血漬。天，我最愛的爸爸，我竟害他為我長途跋涉，為我受傷，我竟令父母夜不能眠！我的淚涌上來，內疚極了，我真是個不肖的女兒！

我撲過去，抱住爸爸“都是我不好，光顧著自己開心，卻害你們擔心，我沒想到會這樣。我本來只是想一起聊聊天吃吃飯的，可路太遠了，又趕上大雨，不甘心騎了那么久呆一會兒就往回返，又想劉巖也在，又不是僅我和阿峰兩個人，才同意住下的。”我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父母太了解我清高的個性，一向是我行我素，寧愿被人誤會也從不肯解釋。看著我這樣細碎的敘述始末，他們氣惱的情緒平緩了下來。

媽媽說道“11點多的時候，我們本已經準備睡了，阿峰的爸媽來敲門。說是阿峰舅舅8點多就打來電話，發現阿峰屋里有人聲，而且有女聲。希望晚一點就離開了，可一直沒發現有人出來，怕出事擔不起責任才打電話來。阿峰父母猜里面的女孩兒應該是你，早想來找我們，但又怕弄錯了尷尬，所以一直猶豫著不敢來。可最終還是太擔心，就顧不得許多了。他們一問你不在家，就驚呼一定會出事了，他們說太了解自己的兒子，說阿峰是特別沖動、不顧后果的男孩兒，非要拉著你爸立刻動身。”

媽媽停頓了一下，繼續敘述著當時的情形。“我和你爸本不信他們，但又不好意思這么晚去打楊穎家的電話，但后來看他父母說得那么肯定，我們才著急起來，決定你爸和他爸走這一趟。丹霓，你和阿峰現在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我們…..”我支吾著“我也不知從何說起，反正不象他父母想象的那樣……..”

父親心知問不出什么，對我說“我們不逼你今天說，但希望你自己想清楚，你是女孩子，要知道愛惜自己。”他又加重了語氣。“另外，今后不準再撒謊！”

我點點頭，父親才說“都去睡吧，天快亮了。”

此后直到開學，我都沒有阿峰的任何消息。

（二）阿峰

終于開學了，這個暑假顯得格外漫長。

我升入了高三，而丹霓考入了另一所重點高中，這意味著我們連可憐的課間10分鐘的相見也已成奢望。

開學第一天，當我邁入教室，便覺氣氛有些異樣，大家或指指點點，或竊竊私語。我很快發現教室的后墻上貼著2張碩大的紙，紙上是空白的表格和序號，一張寫著九月月考班級排名，另一張上書九月月考年級排名。

“真夸張。”我忍不住說。

“這哪算夸張！”忽然我身后響起班主任高老師的聲音。他走上講臺，雖然上課鈴聲尚未響起，我們依舊識趣的各就各位，安靜了下來。

高老師語重心長地說：“這個假期我去邊遠地區支教了一個月，那里的教室里沒有標語、沒有高考倒計時、也沒有成績排名。只是最醒目的地方掛了2只鞋，一只草鞋、一只皮鞋。旁書一行觸目驚心的大字：想穿皮鞋嗎？努力吧！”

高老師激動地扶了扶眼鏡，繼續說道：“那些學生，沒有休過寒暑假，他們清楚地知道，他們的命運將由這場考試決定。贏了從此進入城市，穿的是皮鞋，坐的是辦公室，有鐵飯碗、國家分房、有公費醫療（各位讀者，這個故事背景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一分之差，他們就會和父輩一樣成為農民，臉朝黃土背朝天地過一輩子。咱們BJ學生呢，高考升學率和外地比有多優越！你們還不知足嗎？你們即使考不上，也會在這座城市里找一個工作，最差也可以找個能夠遮風避雨的環境。你們的壓力和他們比是天差地別！”

教室里變得格外安靜，甚至有些沉重。我想到自己，想到父母的話“你一定要考上大學，考不上也復讀到考上為止。否則這輩子就沒希望了。只要你上了大學，你和誰談戀愛我們都不干涉。”考大學對我而言何止是關乎生計，而今竟還加上了感情這個砝碼。我忽然有些艱于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