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鴛鴦譜,知心向誰邊
- 皇權碧落
- 知卿
- 2986字
- 2013-11-11 11:13:55
隨著屋檐上的身影來到京郊的密林,那道身影一襲青衫默然而立。靖軒亦默然,卻不知為何,看著面前那靜立的背影,多少有些心虛和無言以對。
二人的到來并沒有驚走林間棲宿的鳥雀,空寂靜謐,偶爾一兩聲的鳥鳴,林間反是更加幽靜。二人的靜默卻為這林間的靜謐空幽平添幾分壓抑。
鏘!長劍出鞘,豁然轉身,劍鋒直指靖軒面門。劍尖寒氣吞吐,撩動碎發,靖軒不閃不避,只瞇了眼對視迎面而立拔劍相向的人。
“你最好離她遠點。”
“理由。”彼此熟悉的人,用不著多余的言語。
“理由?王爺似乎更該問問自己。”面容冷峻,言辭譏誚。
“逸安所言,靖軒不懂。怕是逸安多慮了,我不會害了她的。”靖軒稍顯釋然。
“不懂?多慮?真的是我多慮了么?”徐寧挑眉,一側掀起的嘴角,十足的譏諷。“呵呵,隨她吧。”徐寧忽然垂了眸,似是自語,手上卻嫻熟的一翻腕,長劍歸鞘。越過站在身前的靖軒,徑自離去。
轉身看著徐寧離去的背影,卻滿腦子都是徐寧劍眉一挑,唇角一掀譏諷的畫面。‘真的是我多慮了么?’一句反詰也正正敲中了靖軒內心那隱晦的心虛,似乎,那一句反詰敲碎了些什么,有什么隱晦的東西正漸漸清晰,明朗。瞇了狹長的鳳眸,眉心蹙起,陷入深思。良久,才動身離去。面上的神色未霽。
“王爺,宮里來人傳話,請您過去。”未進王府大門,靖軒就進宮面圣。知道夜幕初臨,華燈初上才回來。眉間卻擰的更緊。
靜立于一架紫藤之下,看著閣樓上柔和的燈光剪出窈窕的光影,印在窗欞上,搖曳明滅,飄渺不定。靖軒仰視著閣樓上燈光中映出的身影,漸漸舒展了眉心,夜風微涼,輕曳衣袂,靖軒瞇了眼,似是望進了遙遠的虛空,漸漸的,闔合上了眸。此刻,內心中一片寧靜,來時縈在眉宇間的塵世喧囂漸漸歸息。
“來了啊”緩緩睜開眼,看著立在園中的另一道身影。
徐寧的眸光不似往日的清明,柔和的有些脆弱,多少還摻雜著些許迷離。平日里精光閃爍的眸,仰望閣樓上搖曳的燈火中透出的光影,此時仿佛有些畏光,聽聞靖軒近乎呢喃的的文化,緩緩轉身,看著一襲玄紫色錦袍散發著的獨特氣場的靖軒,靜默片刻,突然一轉身形,頎長矯健的身姿,姿態優雅而柔和,速度和行動間卻迅疾利落到極點。幾乎在徐寧動身的同時,一個玄紫色錦袍的身影迅速跟上,這不僅是憑借超然的功力上迅速的反應,更是二人之間的默契。
足尖點在靖王府主屋高高翹起的檐角,衣袂翻飛,不知是夜風不安的撩動還是衣袂尚未從剛才極致的速度中平靜下來。靖軒站定之時,徐寧已經不羈的坐在了屋頂之上。俯瞰都城內華燈初上萬家燈火。
“你就打算那么站著么?”徐寧不知幾時,手里多了個銀色酒壺,言畢,自飲了一口,不似往日的謙和溫潤,姿態舉止乃至言辭皆甚為不羈。靖軒也不造作,挨著徐寧,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坐在了自家主屋的屋頂上。
“你看這萬家燈火之下,幾家歡喜幾家愁?”徐寧像變戲法般,手里又多了個酒壺,扔給了靖軒,說話時卻依舊賞著云曉城簇簇微光組成的靜好的畫面。
“你身手那么利落,何不一一探查一番?”仰頭灌下一口,此刻的靖軒亦是狂放的。此時的他,不是王爺不是皇子,只是他自己。
“王爺忌憚我?呵...也對,不久之后,你定是打不過我的。”眉梢一挑,滿面得色。這邊說著,動作不停,竟仰面躺下了,以頭枕臂,右腿支起,右手仍攥著酒壺,似乎,今夜的徐寧有些貪杯。夏季清朗的夜空,深邃遼遠,繁星點點,像極了她淺笑時清亮的眸。徐寧嘴角微微牽起。
“適才...你不是因我白日里的作為而與我置氣,才故意反其道而行的吧?”徐寧側過頭,凝視靖軒獨坐的側臉,此時一雙眼瞳認真肅然,不見絲毫迷離。
“鬼使神差。”靖軒亦順勢倒下,手上動作與徐寧無異,下盤卻左腿支起右腿自然搭上,較徐寧更是不羈。“因白日里的事置氣,你倒太看得起我了,我心胸還不至那么狹隘。但坦言,白日里的事,確然使我郁結于胸,苦思良久而不得解郁之法。而逸安你走后,我又進宮走了一遭,更覺心郁難舒,鬼使神差,我就站在了那里,就又給你遇到我私闖你家后宅了,而且,這次是入夜時分。”講到末處,靖軒眼風里覷了徐寧一眼,面上多少有些困窘,畢竟上次給徐寧撞見他再碧落的閣樓下,場面就不甚和諧,彼時,徐寧可是黑著臉逐過客的,而入夜探訪女眷院閣更是于理不合,若不是雙手都用著,靖軒定會摸摸鼻子以掩飾心虛和窘迫了。
徐寧今日卻似乎并不想執著于此事,自顧自的說起了自己的故事。“自幼,我便與她相識。從她還是個襁褓中白白嫩嫩的嬰孩,直至長成天生麗質氣質天成的少女。陪她疼她寵她不知自何時起便成了本能,守護她亦不知自幾時起變得那么理所應當。幼時,她就是個惹人疼愛的丫頭。我五歲,她裹在襁褓之中,那般嬌嫩,討喜的...呵呵,難以言喻。彼時,我二人尚且年幼,不諳世事,我卻舍不得她受半點傷害。自她蹣跚學步,跟在我身旁叫逸安哥哥的時候,只要她要,只要我有,我就會滿足她想要的一切。”嘴角的笑意醉的那般深沉,“還記得,除了沈世伯沈伯母之外,她最先開口叫的就是逸安哥哥,奶聲奶氣,軟軟糯糯,吐字不甚清晰。她承襲了沈伯母的氣質,歲月靜好,生活安穩時恬淡寧靜,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都能拂去喧囂浮華,但又與沈伯母有些不同,落落會調皮會撒嬌,像個天地間的精靈。沈世伯和伯母面相都生的極好,而我覺得落落更勝伯父二人。她家毀人亡無處安身淪落風塵,是我此生的痛,是我沒能保護好她。”黑夜中,徐寧的雙眸清亮,瞳孔中閃動的痛楚,靖軒看得真切。
心緒歸于寧靜,徐寧始感到兩道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臉上。徐寧講得沉醉,靖軒聽得認真。“我是說多了些,可也不過分吧,何至于你如此盯視我?”徐寧給靖軒盯的頗不自在。
“我只是有些遺憾。”靖軒再度仰面,望向星空,“還有些艷羨。你,與落落就是所謂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吧。我只見過她六歲時的樣子,彼時她就很可愛,隱約可見今日的風華。想來,她襁褓之中和蹣跚學步的時候,更是惹人疼惜。逸安待落落當真是極好,也難怪落落如此依戀你。”仰望星夜的眸黯了黯,語調中夾雜著無聲的嘆息。
“宮里那邊,可是劉長風之事留了什么后遺癥給你添堵了?”徐寧似乎不想繼續剛才的話題。
“不是,只是家宴,父皇和母妃召我入宮小聚。不過楚相那頭對我與薰兒的婚事似乎很積極。”說到這些,眉心不自覺的再度蹙起復又舒展。“落落身上——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遠遠地看著她的身影,感受她就在身邊,即使不言不語,不近其身,亦感心神俱寧。”
徐寧緩緩闔緊雙眸,掩蓋之下,是隱忍的痛楚。“她不喜歡這里,亦不屬于這里。”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語的一句話,靖軒卻是瞬間理解其中要領。徐寧言罷便緘口不語,靖軒亦無言,不知在想些什么。兩個人時不時提起手中的酒壺,灌上一口。良久,銀壺中的酒水業已見底,“夜深寒涼,王爺千金貴體,若是惹了不適,逸安擔待不起啊。”
“默叔會善后的。況,我不過因寢殿悶熱,憩在自家屋頂而已。”同是習武之人,徐寧又豈會不知靖軒不會輕易染惹病痛。單看靖軒一身本事,莫說是夏夜,就是數九寒天風雪夜也不見得能傷了他的身。徐寧那么說,不過是怕靖軒夜不歸府會有人借題發揮,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日后遭致讒言詬病。而靖軒顯然也深諳徐寧話中深意,這就是有些人之間的默契。他們雖相識不久,但確是極為意氣相投的,此間默契,也絕非旁人可比。至于徐寧言語中的不善,靖軒想,他大概可以理解徐寧的。
寂夜無言,似乎誰也不愿再打擾這夜的寂靜。寂夜無聲,卻讓屋頂上的二人無心睡眠。傾心聆聽空寂清朗無言的夏夜漸行漸深,進而漸行漸遠,最后漸漸淡褪隱沒,東方第一抹魚肚白出現的時候,卻已經照不到屋頂上的兩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