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竹不說話，暗中卻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唇。身為羽林中郎將，他原本便是鳳城的得意手下；又蒙皇帝親命他總領鳳王府護衛之職，因此，他與鳳城和鳳亦柔都更熟悉親近些，比別人不同。對于鳳亦柔驚天地泣鬼神的醫毒之術，他也是早有領教——

那位善良溫婉、卻一顰一笑就能輕易制住鐵血鳳城的柔翁主，她所研制出來的東西若不是用以救命的，那必然就是用來害人的。凌非竹還記得她曾奉旨調制過一味“迷魂湯”，一下子就讓刑部的各種刑具全都沒有了用武之地。審案不但變得輕松，簡直還成了一種樂趣。

一時回想，凌非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多少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小翁主近乎惡作劇的善意。而這“蕊珠仙子飲”既然是她明令禁止鳳城品嘗的酒釀，那就只能說明，這酒也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虧得君侯還贊它“絕勝凡品”——真是寵著翁主寵到骨子里去了。

凌非竹搖搖頭，全神貫注地加緊催馬趕車。一定要趕在酒力發作、鳳城出現任何差錯之前，把他丟到翁主面前完璧歸趙——至于鳳城過后會出什么差錯，那就不是他的責任了，交給翁主看著辦就好了。

因了凌非竹這般沒良心的私心作祟，剛過酉時，鳳城便回到了府中。前庭小橋流水、清泉溶溶處，迤邐精致的棲鳳閣便遮隱在山水穿屏后面。鳳亦柔自閣中迎出來，倒也沒怎么擔憂。鳳城下車攜了她的手，溫言笑語如沐春風，一起向后庭毓凰閣走去。

毓凰閣是鳳亦柔的寢樓，修筑于后花園的流觴池畔。精巧幽雅、華美大氣自不必說，防護也是滴水不漏的嚴慎。只是鳳亦柔并不喜歡那種如被拘囚的感覺，鳳城便頗花心思，在毓凰閣周圍都仔細布置了一番。務必確保萬無一失的同時，又讓鳳亦柔覺得清靜自在。

一時上到二樓棲梧居，鳳亦柔接過鳳城脫下來的狐裘錦袍搭在衣架上，順口笑問：“衣上酒香，紅箋小字，不知哥哥又同誰家美人醉贈珊瑚釵去了？講給我聽聽，待日后我得閑了，就把哥哥的傳奇故事編成一部書，名字就叫《鐵血柔情》，或者叫《絕代將軍》，怎么樣？”

很早就是花叢戲蝶的高手了，鳳城自是聽懂了妹妹的意思。他也向來不曾把這些事隱瞞于她，此次卻一本正經道：“亦柔，我并沒有……那酒，正是你所釀的‘蕊珠仙子飲’啊。你自己倒辨不出來么？”

鳳亦柔聞言，頓時臉色一僵：“哥哥！你怎么……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許偷嘗那壇酒的么？”一邊說著，一邊卻還是在紅泥小火爐上煮沸了山泉水，為鳳城泡茶解酒。

“你若不那么切切叮囑，或許我真的不會好奇偷嘗。”鳳城邊說邊接過茶飲慢慢享用著，臉色卻漸漸凝重起來：“亦柔，你要和我說的，是不是昨天冬至宴上的事？我聽說昭臺宮那位并不曾赴席，倒是有兩位劉氏貴姬，以內侄女身份陪伴在皇太后左右……對么？”

冬至日，天家按祖制賜宴于皇親眾臣。鳳城兄妹也俱各入宮赴宴，所不同的是，鳳亦柔與數十命婦貴姬去了長樂宮，侍宴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駕前；而鳳城則與眾位朝臣在未央宮含德殿里陪皇帝宴飲。然而，雖不得親身前往，鳳城卻還是對長樂宮里的人物情形了若指掌。

鳳亦柔點了點頭，知道鳳城如此細心留意，都是為了她的前程著想。心下不免微微感慨，而她的音容卻還都是淡淡的：“哥哥費心了，的確是這樣的。昭臺宮那位生病很會挑時候，而太皇太后一臉笑意慈容，著實夸贊了劉氏姐妹一番。從始至終，竟不見她有絲毫不悅之色。”

“沒有不悅之色就對了，老太太歷經三朝風雨，豈是那么容易就露出真實意思的？這便是后宮生存之道了，也是軒轅國母該有的心機風范。你以后，也當如此。”鳳城平靜說來，輕松的語氣，聽不出是不是玩笑：“亦柔，在你看來，那兩位劉氏貴姬性情才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