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玲瓏玉(下)
- 幽蘭吟:鳳歌明月夜
- 琬如長公主
- 1503字
- 2011-08-30 17:40:59
宣室殿門外,鳳城解了佩劍交到內侍手里,又彎身除去足上所穿的錦緞輕羅靴。行將舉步之際,與他素日相熟的一個黃門監卻悄然遞了個眼色過來,又指了指里面,幾乎是用口型說道:“車騎將軍也在。”
鳳城微笑頷首,經過那黃門監身邊時,輕輕往他袖里塞了一枚銀錠。轉過臉來,他的目色卻是冷的,隱約也有幾分得色和悲憫,如同他看著那些入他彀中而尚不自知的獵物一般。
天子席前,參拜已畢,鳳城輕斂衣裾,在對面錦墊上施施然坐下。獨孤玄武手邊的白玉纏雙龍云紋三珥茶盞中,茶香已冷,可見皇帝坐在這里的時間已經不短了。鳳城心里微微一哂:如此看來,沈平應是把話都說得清楚了罷。倒省了自己不少口舌……
獨孤玄武并不繞彎子,幾乎是開門見山地質問道:“鳳城,你明明是在春巡之前就已經知道將有刺客來襲了,卻為何隱瞞不報,眼看著那刺客驚了朕的鑾駕?”
皇帝向來心思縝密、言語深沉,便是對待鳳城這樣的愛重之臣,也少有這般直來直往的時候。方才一番苛責卻率直若此,中間更有明顯的怒意,鳳城便已了然獨孤玄武的用心。
瞥了一眼皇帝身后微微飄漾的帳幔,鳳城卻還是忍了笑意,配合著做出誠惶誠恐的表情:“當日是臣護駕不力,果然罪該萬死。但臣確實不知道陛下此言何意,望乞陛下明示。”
獨孤玄武玩味似地看著鳳城,眼眸幽邃。鳳城乍一碰觸那樣的目光,不覺后背一涼:皇帝既然有心回護自己,便不該對自己起疑才是,卻為何會有如此神色?
獨孤玄武很快便將一幅帛書拋在鳳城面前的漆案上,正是鳳城受傷后的遺失之物。他不覺謹慎了一些,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而后道:“陛下,臣之前從未見過此物,這必定是居心叵測之人偽造了,用來構陷臣的。還求陛下明鑒!”
“明鑒么……朕自然是要明鑒的。”獨孤玄武似笑非笑,臉上神情卻已淡靜如平常,仿佛剛才的探究審視,都不過是鳳城的錯覺一般。回頭望著繡了飛龍走鳳的軟煙羅帷帳,皇帝漫不經心道:“安之,出來和大將軍聊一會兒罷。”
沈平從帷幔后面走出來時,顯然已經有些氣急。勉強同鳳城見禮之后,便直奔主題道:“這幅帛書可是我親手從大將軍懷里拽出來的,大將軍怎么竟說是自己從未見過此物呢?”
因為心懷芥蒂的緣故,鳳城之前也只在軍中和沈平有過一些接觸。見他治軍打仗都還算是個人才,卻不承想,一旦用起心計來,他竟會是這般魯莽。一時心下放松,卻也不免好笑:“從我懷里拽出來的?車騎將軍的意思是,你趁我昏迷的時候搜了我的身么?”
如此行事自然不算是正大光明,沈平微微低頭,臉上也跟著有些發熱起來。但轉念一想,這可是拉鳳城下馬的絕佳時機,心里便又有了幾分底氣:“大行不顧細謹,我雖無意對大將軍無禮,奈何大將軍心懷不正,一朝被發覺也是情理之中的。”
鳳城端起碧玉茶盞輕啜數口,從容反問道:“你從我懷里拽出這幅帛書的時候……可有旁人見證么?我那時早已力不能掙,想來也不過是任你為所欲為罷了。倘或你當時是將傳國玉璽塞入了我懷里,然后再拽出來的話,那我今日,恐怕就得是個謀反的罪名了罷?”
沈平只知道戰場上的大將軍冷酷鐵血、平時的靖遠侯端雅清貴,雖然判若兩人,卻都是一樣的不茍言笑。他還從沒想到過,原來持重寡言的鳳城,竟也會有這般好口才。無奈情急,他只能橫下心來應道:“我如何就沒有證人?當時凌非竹在場,他應該也見到了。”
凌非竹當時的確在場,但沈平無意中從鳳城身上拿到帛書之后,立刻便藏起來了,他并不敢確定凌非竹究竟看到了沒有。原本也只是說來搪塞一下的,不想鳳城聽后,竟真的微微變色。沈平心下不覺大喜,立刻奏請獨孤玄武,堅持讓凌非竹入宮對質。
素日極有主見的皇帝,此刻卻難得顯出了輕松之意。仿佛是在哄勸兩個鬧別扭的小孩子一般,獨孤玄武寬容地笑了笑,隨后向侍立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貼身內侍道:“壽喜,著人去傳凌非竹來一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