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樹不知是怎樣睡過去的，她明明記得和拓拔郁在山丘背后吹著風聊著天，后來講到凌暮煙，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靠在一個暖和的懷抱里，身上蓋著厚厚的毛氈，她抬起頭，漫天星斗璀璨明亮，拓拔郁目光深邃的望著遠處的山川，身后巡邏的士兵依然腳步沉穩。

她靠在拓拔郁懷里，頭枕在他手臂上，他一只手攬住她的脖頸，一只手為她裹住毛氈，這是抱嬰兒的姿勢，顯得珍貴而溫暖，千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卻知道拓拔郁的手臂一定很酸，她慌忙爬起來，呵責道：“怎么不把我叫醒？”

拓拔郁笑笑，不說話，他可以把她抱回營帳里，卻只是想和她多一些靠近的時間，哪怕她睡著了，他也可以看看她的容顏。

千樹這才發現他只穿著一層單衣，外面套著厚重的盔甲，在夜風中顯得冰冷堅硬，她趕緊拉起毛氈蓋到他身上，拓拔郁又一把扯下來為她披上。

“我身上還有披風。”千樹又扯下來，拓拔郁一把拽過她坐在面前，飛快的用毛氈把兩人裹住，千樹渾身僵硬，不敢動彈。

拓拔郁將千樹抱在胸前，千樹的背再一次緊緊貼著他胸前的肌肉，冰冷的盔甲都感覺變得滾燙起來。

拓拔郁并不說話，只是緊緊抱著她，雙臂攬住她的腰肢，下巴擱在千樹肩膀上，千樹慢慢放松下來，依偎在他懷里。

風聲凜冽，也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了，兩人靜靜坐了會兒，耳側的呼吸沉穩平靜，千樹以為拓拔郁睡著了，輕輕拉過毛氈一角蓋上他的腿，手還沒離開毛氈，耳際忽然一聲輕笑，背后的胸腔震動，千樹頓時紅了臉，拓拔郁手臂收緊，將千樹緊緊攏在懷里，千樹覺得仿佛處在一個溫暖的火爐里，安穩平靜，沒有悲傷沒有焦慮，沒有歲月流淌的痕跡，千樹真想就此忘了那些顛簸漂流的歲月，忘了塵世中煩擾的紛雜，忘了纖云的死，忘了凌暮煙，忘了戰爭，可是遠處士兵巡邏的聲音透過眼前的蒼茫清晰的傳來，千樹微微苦笑，說道：”回去休息吧，你不是說明日可能有一場大戰嗎？“

拓拔郁不說話，千樹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半晌拓拔郁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真想不顧一切的把你留在身邊，真想遠離這些煩人的事情，其實我并不想打仗，每一次戰爭，受傷的永遠是百姓。”

千樹一震，作為一位上位者，能有這樣的認識已經是相當的不易，畢竟在這個封建王朝時代，能以百姓為主的君王實在少之又少，千樹側身看著拓拔郁頹廢的雙眼，溫柔地說道：“有時候，戰，只是為了不戰。”

拓拔郁一愣，不可思議的看著千樹，半晌才目瞪口呆地說道：“你和我父王說的話，竟然一模一樣！”

千樹一愣，也覺得不可思議，隨即心里對這從未謀面的西涼大王升起一股崇敬之情，早聽聞西涼百姓極其愛戴他們的大王，千樹本不以為然，自古歷史上標榜的明君，有幾個不是史書杜撰出來的，千樹默然不語，倒是真想見見這位西涼大王了。

拓拔郁看著千樹沉思的樣子，忽然噗嗤一笑，又將腦袋靠在千樹肩膀上靜靜凝視著遠處的天幕，千樹真誠地道：“你父王是位好君王。”

“是，他是我自小最崇拜的人，在我們西涼百姓心里，父王就像神一樣。”拓拔郁語聲懇切，帶著無法言喻的崇敬。

“你很幸福，你母妃也很幸福。”千樹一笑，眼里是掩飾不了的向往。

拓拔郁委屈地說道：“我也可以成為父王那樣的人，你也可以很幸福的。”他語聲低沉，竟有幾分撒嬌的意味，千樹在太子府就見識過他撒嬌耍賴的功力，頓時失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等到千樹再次醒來時已是睡在營帳中了，千樹稍加打量就知道這是拓拔郁的主帥營帳，她掀開厚重的氈子下床，這才看見拓拔郁就隨意的睡在了床邊的地毯上，身上蓋著昨晚兩人披著的毛氈，雖說地毯是毛茸茸的獸皮，但這里風大，地上溫度很低，拓拔郁還是冷的蜷成一團，千樹看著他并不安穩的睡顏，眉間還有掩飾不住的倦色，叫醒他也不太好，想了想就把床上她蓋著的兩床厚毛氈拿過來輕手輕腳的覆在他身上，這才走到門口掀開簾子看了眼天色，這營帳用厚厚的油布圍起來，根本看不到外面的天光，此時一看，天上繁星已漸漸隱去，只剩東方的啟明星還明亮的懸在天際，遠處隱隱露出灰黃的山陵，千樹放下氈子，走回床邊盤腿坐在地上。

這一夜她睡去幾次，卻都是片刻就醒，她知道這是因為凌暮煙，明天，就可以再見到他，千樹默默盤算，凌暮祁有備而來，此前拓拔郁同他合作也只是基于雙方共同利益，此時兩國交戰，凌暮祁急于表功，定會不顧一切手段擊敗拓拔郁，若是拓拔郁陷入困境，她若有能力，一定要保全他，至于凌暮煙，他的勢力她不過窺得冰山一角，只盼他能全身而退,她現在最想的，是找出蘇府縱火的真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