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兒舒服地靠在樹上，拔了根草放在鼻下嗅著，懶得看那小丫頭嗆紅地臉。

“這世界上，死最神奇……”

他抬頭望著漸漸黑沉的天，緩慢低沉地話語像一首古老的詩。“你看這里的樹，郁郁蔥蔥四季常青，是因為每一棵樹下都埋著數不清的血肉之軀；這里的花，嬌嫩美艷更替不敗，因為每一株都是用鮮血和眼淚灌溉長大……在這里，死是終結，亦是開始。

“那一顆顆絕望的種子孕育出這些看起來很美的生靈，你有沒有覺得那是死者在向我們傳遞他的心愿？

他微微揚起手放在耳邊。長袖滑落，露出白皙手臂上隱約的傷痕。風吹過，花草樹木沙沙作響，似奏響一曲哀歌。

“他們守在這生與死的永恒之間，看人間天理循環，善惡之道。直到窮盡的那一天……”

他慢慢地睜開眼，視線落在白靈玥身上時，讓她沒來由地心里一緊，“你怕死嗎？”

夕陽西下，在黑暗即將吞沒大地的一刻，少年仿佛從天盡頭走來，停在黑暗和光明的界限上，對著世間眾生露出意味深長地笑……

這一刻，白靈玥震撼地說不出話來！

因為她聽得到自己如擂鼓一般急速地心跳，卻感受不到對方的任何情緒……

你怕死嗎？

她捏緊了那顆事關她生死去留的珠子，長長的睫毛低垂，擋住了壓抑與不甘。

“我怕……”

天邊最后一絲云彩落幕，大地陷入一片黑暗。四周高聳的樹木在黑暗中搖晃著巨大的輪廓，沙沙直響。

四兒嘴角的笑意亙古不變，此時卻帶了點苦澀。很久以前也有人問過他們兄弟這樣的問題，可是五兒說不怕，于是，他被永遠留在了這里。

他能明白生存遠比正義來得重要嗎？

他抬起頭，看頭頂黑壓壓的樹枝與影子糾纏出詭異地形狀，告訴自己也告訴樹下長眠的他——你不再需要明白，而我已經明白了！

他起身，借著義殿的長明燈，認真地打量起眼前這個女孩。

她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卻從沒好好看過她。細細看，會發現這也是個很精致的小丫頭。昏黃燈光下蒼白得幾乎透明的小臉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顯得格外靈動，似乎世間的喧囂都在那沉靜的眼眸中漸漸沉淀，任時光流轉，歲月如梭，萬物蒼老，只有傳奇永恒。

他笑著，溫潤如酥，原來這個女孩也是明白的。“怕就好，我就擔心你不怕……”

在這深宮之中，一個什么也不怕的人，就掌控不住，不被掌控，就會被毀掉！

砰一聲，大門再一次被踢開，夷光滿頭大汗站在門口，身后一片燈光搖曳。“啊，就知道你在這！”他一轉身，對著身后喊，“你看，明明是你們把她帶來守喪，怎么還自己忘掉了，真是！”

一群太監唯唯諾諾應著，終是一個資歷較深的總管上前一步，“白姑娘，皇上有請！”

白靈玥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四兒，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已經開始依賴這個謎一般的少年。

四兒總是笑著的，溫和地似冬日的暖陽，他輕輕為她憚平褶皺的衣服，“去吧，不要再來這里。”

夷光對著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白靈玥深深吸氣，邁開步子。經過四兒身邊的時候聽到低不可聞一聲囑咐，“記住，見了他不要抬頭說話。”

這女孩子一雙靈動透徹的眼，還是不要讓那人看見地好。

白靈玥腳步輕微地一頓，隨即頭也沒回離開了義殿。殿外黃花樹落葉繽紛。蜿蜒的宮中小道上，瘦弱的少女一步步走向自己命定的旅程……

等他們走遠，夷光回過頭來，“四兒，天師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