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天氣漸暖的原因，即便是夜晚依舊暖洋洋的，就像慕容荻此刻的笑容一般。

“呃……那個……”長樂決定要和他好好談談。

“嗯？”慕容荻依舊笑著，眼眸清澈如水。

本來胸中因為他找皇后作救兵兒怨氣叢生，卻不知為何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什么氣也沒有了。

“我想知道王公公……在哪里？”最后三個字聲音極小，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確定慕容荻就一定會知道，她怕，怕極了，怕慕容荻搖頭，怕她唯一的親近之人最后竟尸骨無存，連個可以緬懷的去處都沒有。

慕容荻意外的點了點頭，“你會再見到他的，不過不是現在……現在，還不可以?！?

希望，長樂似乎看到一種叫做希望的光芒由遠及近的向自己奔來，“你是說……你的意思是？”

搖頭，慕容荻令人絕望的搖了搖頭，“你不要太樂觀，公公的陽壽已盡，我拼了全力才保住他最后一口元氣，雖是如此也已經是油盡燈枯……”

“不，你是神仙對不對？你可以救他的？你不是把他救出來了么？”

慕容荻苦笑出聲，“我不過是個小小狐妖，哪里是什么神仙？縱然是神仙也不能擅自操控生死，公公若可活，荻全力相救，但若天意如此，我也是愛莫能助了。我曾去地府相求閻君，或許公公還能與你有緣的話可見上一面……但是卻不是現在?！?

“那是什么時候？”

“這要看緣分了，這些天我不在……便是在做法護住公公的元神保護，令其不散，如今月老幫忙看顧著呢！但不知你二人可還有緣再見？”慕容荻嘆了口氣看了看長樂，伸手將長樂面上幾縷散亂的發絲攏好，“花開花落自有時，緣來緣去莫強求?！?

“你和丹杏倒是心有靈犀！”長樂話剛出口便已后悔，不由低下了頭。

“你這般聰明，還有什么看不透呢？”慕容荻不以為意，反而繼續道，“皇宮雖是你的家，可總歸不是個長久歸宿……”

本來心中有諸多疑團，可是此刻長樂一個也問不出了，忽然她發現，那些所謂的疑團只要和慕容荻聯系上就變得毫無意義，是啊，他是慕容荻不是普通人，任何看似不可思議，毫無道理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就都有解釋了。

望著眼前雪衣黑發的男子，飄飄若仙，他能上天能入地，連陰曹地府也來去自如，而他就這樣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心中仿佛有什么在這一瞬崩裂開來，又有什么在慢慢打開，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在這一瞬定格。

心事有時候輾轉反側，徹夜不眠也不及一瞬間的通透，此時長樂覺得自己豁然明了起來，但下一瞬卻又悵然若失，她不知道自己心中那漸漸清晰地是什么……這個話語不多，來去如風的男人，卻總在自己最搖搖欲墜的時候用最體貼的方式為自己灌注堅定的靈魂。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或許從初見那一刻開始吧？否則那時候的那個茫然無助的自己為何會從茫茫人海中毫無遲疑的將手伸向這個白衣少年？

可是又是在什么時候那種感覺竟漸漸被自己淡忘了……此時回想起來，那是怎樣的感覺?。?

或許與愛無關，只是撇開了冷漠的皇權與無情的宮規之外，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用最純真的方式表達了一份樸實無華的友善，盡管微不足道，卻是雪中送炭，那是長樂小小一顆心靈中最渴望的東西，所以她要他，她要這個陌生人做駙馬，無關風月，只為那一來自陌生的溫暖，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份，她想留住這種溫暖，可是小小年歲的她不明白時間會讓這種溫暖變冷。

而有關風月算得上情愛的第一份，長樂的初戀應該是白宗澤，少女第一次真正的打開心扉，真心的喜悅來自于那個讓她且惱切怨的人，那個第一個敢于冒犯她觸及她傷心的人，傷的最痛的往往就是愛，當然白宗澤未必有那么刻骨銘心，但確實讓長樂動了情，卻在動情之時擦肩而過。

回到了起點么，只是還沒來得及梳理這紛亂的少女心事，到底哪個更讓她留戀呢？是曾經的溫暖與此時綿綿如溪流般的款款深情，還是那份懵懂的卻青澀的淡淡愛戀呢？

忽然間，站在這春夜中的院落中，長樂忘記了王公公，忘記了皇宮的紛擾，忘記了周遭的一切，卻意外的憶起了自己紛亂的感情，數月來都不敢去梳理的紛亂，此時想起來依舊讓她招架不住，原來她是這般的搖擺不定么？忽然討厭起自己來，眉頭皺了又舒，舒開又皺……

慕容荻好笑的望著長樂的神情，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他不能，這是他答應她的。

“如果我可以帶你去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非常安寧的地方，你會不會和我一起走呢？”慕容荻緩緩的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本來他不打算這么早問的，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長樂那且皺且舒的樣子就不由自主的問了出來，有一點點的后悔了，自己太沖動，明知長樂中并不堅定，還要作此一搏么？

這些自己早就明白，從十年前那么輕易的伸出手來的時候，他就知道有些東西早晚都要的面對的，只是不管長樂如何選擇，他守著她的心永遠不會變，時間么……他有的是，生生世世，世世生生，他耗得起。

但還是有些惶恐又有些期待，笑容不變只是眼中那泓清澈無波此刻忽然有了些許漣漪。

“我會。”長樂笑了，“我會啊，你是我的駙馬，出嫁從夫么，只是狐貍窩我是住不大慣得，冬天還好，夏天么……那么多毛很熱吧？“

望著長樂略帶狡黠的笑臉，慕容荻忽然前所未有的安心，不知為什么，即便不施法術讀心，他依舊可以肯定長樂不是敷衍，不是違心，只是那里多少帶著的隱傷，那傷到底是什么呢？

“皇后主動來救我的，還是有人在他之前去求皇后呢？”沒頭沒尾的一句問話，但長樂相信慕容荻聽得懂。

果然慕容荻點了點頭，卻沒有解答什么，只是道：“顰兒，有些事情只有你自己看清了才會明白，我可以給你解答任何疑惑，但是那個答案是不是你想要的呢？”

看著長樂微微有些遲疑的目光，慕容荻不再說下去，轉而道：“過兩天是你的生日了，你被禁足，反而更好，可以清清靜靜的給你過個生日。你想要什么禮物么？我可以送給你?！?

長樂聽了知道慕容荻不想自己太過于消沉，便附和著笑道：“是不是我要什么都可以啊？”

只聽一聲嗤笑，“你要天上的月亮我可給不了?！?

“那星星就可以咯？”

“鬼靈精！”



抱著長樂熟睡的身子，慕容荻憐愛的望著那張安靜寧和的面容，沒有憂愁沒有煩惱，很平靜，但他知道那只是暫時的，長樂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及臻香，不是她忘記了只是她把臻香狠狠的刻在了心里，他不求慕容荻，因為仇恨永遠是親手報起來才痛快，例如莼菀，她從不對任何人提及她的恨。

可是，單純如她，盡管她拼命隱忍，但是那樣明顯的愛憎有誰看不出呢？這也是她可愛的地方，她總是硬裝著強大，硬裝著鎮定與沉穩，但總是在不經意見暴露出她的柔弱，她的慌亂甚至她的活潑與淘氣……任何一個心思稍微細密一些的人都可以輕易覺察，皇后也如是，可是那么多年皇后什么也沒有對她做過，為什么她就不明白呢？

慕容荻不想告訴她，因為那樣只會讓長樂痛苦和矛盾，迷茫的不知錯所……錯誤……有時候需要自己去發現，那樣才能改正的心甘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