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比一天暖了,長樂也換上了單衣,走在水邊,迎著風一身的薄衣盈盈起舞,和慕容荻并肩而立仿佛一對世外仙侶,令人仰慕不已。
慕容荻這幾天幾乎每天都伴在她身邊,陪著她賞花聊天,下棋弄琴,或者僅僅是一起靜靜的散步于庭間水邊,日子過得也算閑適逍遙,讓長樂忘記了皇宮發生的事情,忘記了許多的不愉快,至少眼前是一片晴空,就算兩人心中均知這樣的美好是短暫的,脆弱的不堪一擊,卻都刻意的維持著,不忍打破。
盡管她心中仍有很多疑問,但她并不打算尋找答案,盡管心中仍有放不下的曾經,但她卻能清晰的感到那些青澀而雅淡的情絲越來越遠,而那白衣黑發的儒雅溫潤正在慢慢的浸濕自己,一點點一滴滴仿佛快要滲進了心底。
慕容荻極少談論自己的感情,他只要讓她明確知道他是誰,是她的誰,卻甚少言愛,總是不溫不火,如涓涓溪流從長樂身邊、心頭緩緩流過,痕跡雖有卻很淡,不會造成疼痛,也不會成為困擾,但是日久天長卻點滴出最晶瑩的琥珀,發現了就會讓人愛不釋手。
在安適恬淡的日子長樂的生日悄然走近,大概幾個月前打死她也不會相信自己的十八歲生日竟會是如此的慘淡與凄聊。回想以往每到自己生日臨近的時候,哪怕還有十幾天就會有源源不斷的賞賜從父皇那里流來,朝中官員后宮妃嬪,也是不甘落后,唯恐自己送給公主的不是最好的,唯恐不能讓公主一笑,到了當天那更是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最佳彰顯時刻,父皇會令滿朝文武一起來給公主慶祝芳辰,黃韻兒當初生日已是何等場面?卻遠遠不及長樂的十分之一,隆重程度可想而知。
回想往日,長樂不禁嘴角含笑。
“顰兒今天真美。”聽到慕容荻由衷的贊嘆,長樂放下手中的梳子,扯出一抹更明顯的笑容給他。
“桃兒呢?怎么不幫你梳洗,今天她主子好日子還偷懶?”慕容荻見就長樂一個人好奇道。
“你可別冤枉她,她要幫我來著,是我打發了她,一天到頭都是她侍候我,總該有天歇歇吧,今天她主子大喜,就跟著沾光吧!”長樂笑嘻嘻的說道。
“這可奇了,頭一次聽說這樣的道理,不過你開心就好。”
卻聽長樂輕嘆一聲,“十八年前的今天是母妃最辛苦的日子……十月懷胎還要歷盡苦難將我接來這個世上,做女兒的不能克盡孝道,多勞一點又算得什么?比起母妃當日,恐怕什么都不算呢!”
見長樂眼圈紅紅的,慕容荻知道她想起了自己母親,恐她又想到現在的處境更加憑添悲涼,便趕忙道:“今天那么漂亮,怎可就這么圈在屋內,辜負這上好的容顏呢?”說著便拉著長樂出了院子。
長樂由著慕容荻一面拉一面跑,來至園中,只見整個駙馬府張燈結彩,紅綢裹樹,好不熱鬧,雖不比當年皇宮的繁麗奢侈,卻也看出是花了一番不小的心思,心中感動不已,眼淚再也止不住,卻又好想投給慕容荻一個最美麗的微笑。
往日宮中大費周章的慶祝,雖然長樂有時想起不禁十分滿足自己的虛榮感,卻沒有此時此刻的一份感動,盡管這府中只有寥寥數人,她卻可以清楚地知道誰是在用真心的對自己,那皇宮之中人山人海里卻竟說不出誰才是真的疼愛自己的,她的父皇么?去淑璃宮之前或許她還敢那么認為,而此時此刻,似乎那里在沒有了……再沒有了……
見長樂又哭又笑,隨即神色又黯然下來,慕容荻一想便知了緣故,當下也不說什么,只輕輕握住了長樂柔荑,溫和的笑望著她,眼眸中盡是清澈的磷光,讓人暈眩。
長樂被望得有些窘迫,抽眼四處打量,這才發現園中雖然布置的熱鬧卻不見桌椅酒食,滿園的彩帶在晚風的吹拂下發出隆隆聲,慕容荻輕聲在長樂耳邊道:“美酒佳肴雖然醉人,卻不夠清雅淡致,想來那種鬧哄哄的生日你已過了不少,今天我們來點別致的,好不好?”
知道這是慕容荻故意安排的,怕是不想自己因為境遇而自傷,所以才花盡了心思百般排解,于是使勁點了點頭,“好啊。”笑容明媚如清晨新抽嫩葉之上的第一滴露珠,耀眼也清新。
慕容荻一手環住長樂的纖腰,一手將寬大的袍袖一揮,瞬時滿園中的彩燈全部亮了起來,此時正值新月初生之時,天色灰而不暗,影影幢幢間被彩燈一照,滿園一片橙黃,暖人心脾。周圍的陰影打在長樂的面頰之上,恍恍惚惚,卻平添暖意。
“好美啊,好溫暖……你知道嗎?我從小就喜歡這種顏色的燈光,母妃曾經用橙色的油紙為我做了一盞小燈,掛在我床頭,每晚燃起來的時候,橙黃色的光芒仿佛夏日黃昏的驕陽,暖辣熱烈卻不灼人,像娘親的懷抱一樣!”
慕容荻抱著長樂的手臂更加緊了緊,“那現在有許多的小燈,你會永遠都那么溫暖,在我的懷抱里……”不等長樂反應,袍袖又是一揮,忽然不遠處的花叢之間一聲爆裂之聲驟然響起,瞬時間漫天的煙火從四面八方射向駙馬府花園的正上方,組成了各種好看的花樣與圖案。
長樂興奮地昂著頭望著煙花,她是公主,在皇宮中見過無數煙花,卻從沒有這么美麗的,因為這煙花是為她一人而放的,而且不假他人之手,這樣的心思長樂體會得到。
“也許十年前的你沒有把心留給我,也許這么多年你也曾不小心把心遺失過,但我知道總會有一天你那顆不小心遺落他方的芳心能夠找到回家的路,只愿顰兒有一天會告訴我,嫁給我不只是為了皇上的旨意,不知是為了十年之約……好么?”伴隨著煙花漸漸凋落,慕容荻低沉魅惑的輕輕呢喃道。
只顧意猶未盡的望著天空的長樂,感到那噴吐在耳根的熱氣,輕顫一下,“你說什么?”
“沒什么,餓不餓?”慕容荻寵溺的捋了捋長樂耳邊的碎發,笑著指向花圃間的竹亭,“你看——”
卻見亭中早已擺上了一桌子美食,遠遠就已聞到撲鼻香氣,讓他一說,長樂真的覺得肚子好餓了,于是點了點頭,拉著慕容荻跑向了亭子。
這里擺了幾十個小碟子,品種繁復,數量卻不多,長樂看看這個,聞聞那個,樣式味道似乎都是自己從未見過從未嘗過的,恨不得一次把這些美味佳肴一口全嘗一遍放好。此時長樂似乎早已不記得什么禁足,什么挨板子,什么悲傷與難過了,只管拉著慕容荻問“這是什么”“那是什么”。
“顰兒——”慕容荻鄭重的喊了一聲。
“嗯?”長樂正打算去拿盤子里的一個不知用什么做的像水晶球一樣的食物,聽到喊聲停下來回過頭不明所以。
慕容荻故意清了清嗓子,才正色道:“我看你和飯菜的關系比和自己的駙馬要好啊……”
長樂一聽才知自己被耍了,卻不招惱,莞爾道:“那是,我和飯菜相識整整一十八年,和駙馬你嘛……就算算上十年前……也才不過十年而已,其中還要除去十年沒有見面……還有……”
沒等說完,已被慕容荻一把拉在了懷里,“鬼靈精,是是是,你和飯菜交情深,不過我很快就超過它了……”
“你怎么超過?”長樂不解的道。
望著長樂一本正經的樣子,慕容荻強自忍住笑道:“哦,我呢,每月餓上你那么幾天,然后每天都在陪在你身邊,長此以往,大約過個幾百年我跟你的交情就超過飯菜了……”
長樂聽了之后怔怔的想了很久,忽見慕容荻嘴角微微抽動,“你——你又耍我!”長樂本來還在低頭認真的算到底要多少年才可以讓他超過飯菜……后來忽然想到,那怎么可能?
慕容荻早已笑得彎了腰,由于雙手攏著長樂,于是長樂被他壓的險些仰面摔過去,“喂——好了吧?喂,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