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步走不不急不緩，我和小三寶兒都警覺的凝視著看似悠然自得的中年人，中年人走到我們面前，一一的打量著我們，那眼神似乎要把別人的內心吞噬，我們絲毫不懷疑落在這種人手里會生不如死，即使就讓他這么盯著，也足夠渾身不舒服了。

中年人忽然笑了笑，即使是笑容也讓人覺得滿是涼意：

“大成，出來了？別來無恙吧。”

“好得很華子，看我是不是比當年更壯實了。”

華子！這個中年人就是當初設套害了干爹的華子。

我們當初聽干爹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就都憎恨的咬牙切齒，如今干爹的大仇家站在我們面前，我們怎么可能保持平靜，小朝族反應最為激烈，咬著牙一臉通紅的瞪著華子，那兇狠的神情仿佛要生吞了華子。

“小朝族，別跟我瞪眼睛，當初要不是大成我不能讓你現在零件兒都挺完整，看你大成哥多明白事理，人都殘了，就踏踏實實過日子，以前帶著一群兄弟，現在帶來一個廢物一幫娘們和幾個小崽子，也算是老有所樂了。”

華子話剛說完，他們這一群人就立刻爆發出狂妄的笑聲，有過牢獄之災的干爹的確蒼老的很快，和華子年紀相當，華子保養得細皮嫩肉，干爹卻早已經兩鬢斑白了。

我和小三寶兒恨得牙根兒癢癢，大力也聽聞了干爹的故事，此刻也是捏著拳頭梗著脖子。

“是啊，年紀大了，現在本本分分過日子就挺不錯了，你混得挺好唄華子？”

華子只是回頭，輕輕問著他身后的嘍啰們：

“我混的還行嗎？”

“好！”

“牛`逼！”

這群老癟三都扯著嗓子捧著自己的主人，馬屁拍得響，華子松松指縫，他們這個年就能過的更安逸了。

華子笑笑，挑釁的盯著干爹，干爹也笑笑：

“那就好好混，時代不同了，我也挺驕傲，身邊有小朝族這樣有血性的兄弟，孩子們聽話，這群姐妹也懂事兒，咱們的生活方式不一樣了，年紀也都不小了，都好好過剩下的半輩子吧，別說老哥沒提醒你，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安安穩穩的活著比啥都強。”

華子剛想說什么，干爹只是扭過頭對我們笑著說：

“走吧孩子們，咱們換個地方看，別耽誤了這群大哥消遣。”

沒有再理華子，干爹就帶著我們離開了這個區域，華子看著我們遠去的背影，笑得更加陰損了。

煙花在天空綻放的時候，我們幾個孩子都沒有被這樣的景致所吸引，都在偷偷打量著干爹，想在他的表情里看出他內心的波瀾，可是干爹的表情沉靜如水，也許，歲月的沉淀，能平復一盞曾經熱烈澎湃的靈魂吧。

看完煙火，干爹嚷嚷著回家看晚會，還要和小朝族和幾個兒子喝兩盅，小朝族在看到華子以后一直很沉默，終于在二兩下肚以后爆發了。

“大哥！你太慣著這逼1養的了，以前見你點頭哈腰，看現在都張狂成啥德行了。”

干爹沒說話，自顧自的抿了口酒，還給坐在身邊看晚會的小雨軒嘴里塞了粒花生豆兒。

“大哥，我知道你現在甘于平淡，但是這種人太可恨了，禍害活千年，這些年他干了多少缺德事兒，現在還成了政協委員了，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臉。

干爹給小朝族夾了塊肉，笑瞇瞇的看著小朝族：

“那你想過什么樣的生活？”

“抬頭挺胸的生活，像以前一樣自在快活的生活。”

“你現在不快活嗎？不自在嗎？咱們做的是撈偏門的買賣，不也是有人在上面罩著嗎？要是讓你有了華子那種能力，你會不會也變成第二個華子？”

小朝族聽著干爹的話，漸漸不做聲了。

“我在號子里想明白了，人這一輩子本來就不長，意外還這么多，活著一天，就是賺了一天，家財萬貫勢大通天還能怎么，不也是一天三頓飯，睡覺一鋪床嗎？現在我真挺幸福，和這幫女人親如姐妹，幾個孩子對我這個快成老頭兒的人也關心照顧，你這個好兄弟又失而復得，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說著，干爹和小朝族碰了杯，仰脖子干了杯中酒，小朝族的眼眶紅了，也一口氣干了。

原以為干爹會因為這事兒影響到心情，不曾想就好像沒發生過什么一樣，干爹還是一如既往的早起，收拾衛生，喝早酒，也常常抱著我們笑，笑得比當初更為爽朗，這讓我們幾個孩子放下了心，這樣我們出門在外也不用擔心家里了。

小朝族好像也忽然變了一個人，每天笑瞇瞇的，把那件碰瓷兒用的貂皮大衣一把火燒了，湊了些錢在小店兒邊上開了個小賣鋪，據有關部門分析，小店兒里熱賣商品共有三種，受到了廣大群眾的一致好評，一：煙；二：酒；三：你懂得……

離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我們三人決定提前回去，我想更早的看到厲娜，小三寶兒表示，安逸的日子讓人懶散，他的業務能力已經明顯下降，大力沒意見，跟著我們混就是了。

火車再一次駛向了j市，我們三人沒有第一次離家的惆悵，只是默默的看著我們的家鄉，輕輕道一聲再見。

三合院兒里還有著濃濃的年味兒，老頭兒一個人過了年，三十兒那天自己放了掛鞭，院子里的積雪上可以看到雜亂的紙屑，看到我們回來了，老頭兒拱著手道了聲新年快樂。

我們也紛紛還禮，邀請老頭兒跟我們一起吃個晚飯，老頭兒忙不迭的答應了，一個人孤單了，精神也不可能是矍鑠的，老頭兒不容易，一個人的年，該是有多么酸楚。

大力在院子里掃雪，小三寶兒換著從家里帶來的新床單被罩，我在廚房里忙著炒菜，新年新氣象，沒有個好心氣兒這年過的就太草率了。

來之前給厲娜打了電話，聽說我提前回來，小丫頭語氣也很歡快，讓我心里暖融融的，厲娜又跟我說了寒假里發生的小事兒，我們就這樣不咸不淡的細訴著生活里的點滴。

想著馬上能看到厲娜，我忍不住洋溢著一臉笑意，小三寶兒偷偷晃到我身后，猛拍下我肩膀：

“哥，自己在這偷著樂啥呢？是不是想嫂子了？”

“滾蛋，出去跟大力掃雪去。”

小三寶兒嘻嘻哈哈的出了門，但這句話讓我心里更加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