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末期，那時候人們生活的都不富足，紅姐的童年愿望很簡單，吃頓好的，過年有件新棉襖穿，紅姐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都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除此之外，紅姐還有個哥哥，也就是我那不成器的舅舅。

沒有攀比、欲望淡薄的年代，一家人倒不覺的生活難熬，老兩口帶著兩個孩子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因為心疼兒子，舅舅不上地里干活兒，老兩口也沒有過多的阻撓，紅姐聽話，一直陪在雙親身邊，從來不抱怨苦累。紅姐打小生的就招人喜歡，長大以后出落的更是不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村里的毛頭小伙子都渴望得到紅姐的青睞，懷春的紅姐也有了自己的意中人。

村里的小伙子里有兩位格外引人注目，一個是國強，一個是喜子。國強也在家務農，但是農閑時候從來不坐在炕頭上和年輕人喝酒扯淡，只是安靜的看看書寫寫字，小伙兒生的濃眉大眼，舉手投足都有種利索勁兒，村里很多大姑娘也惦記著他。喜子是村支書的兒子，賊眉鼠眼好吃懶做，見了大姑娘小媳婦兒兩腿就挪不動，鉆老娘們被窩兒打傻子無惡不作，十里八鄉也算是臭名昭著，偏偏舅舅就和這喜子混在了一起。

紅姐不是扭扭捏捏的姑娘，據她說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姑娘火辣辣的對國強告白了，國強也是個敢愛敢恨的漢子，兩個人在村東的小橋上許下了永不相忘的誓言。

容我說些題外話，很多所謂的時髦青年總覺得真正的愛情故事都是發生在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大城市里，他們鄙視鄉下人的情感，他們覺得土疙瘩上沒有真正的愛情，我只想說，有這個想法的人是真正的腦殘，腦殘中的戰斗機。

讓我們設想下當時的情景，一輪明月之下，一對相互傾慕的男女在小橋上說著干干凈凈的愛情，有晚風拂過他們羞紅的面龐，有流水輕輕的歌唱，這種感情不浮躁，不做作。他們牽著對方的手，沒有設想過大風大浪撕心裂肺的未來，多少句虛偽的我愛你，永遠不如一句簡單的在一起來的真實。

最為珍貴的，就是這種攜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信念。

多少個夕陽西下的黃昏，兩個人背靠著背斜倚在草垛旁，聊理想，聊童年，國強說要攢一筆錢，然后開個民辦小學校，村里的孩子很多沒有受過教育，沒有受過教育就會越來越愚昧，國強說他教孩子語文數學，紅姐教孩子唱歌跳舞，兩個人像小孩子一樣，笑的很傻氣。

不久之后，兩個人在大雪中燃燒了對方，我設想不到那是怎樣一種充滿野性的美，很原始，也不帶有任何一絲雜念，在蒼茫的天地之間，兩具干凈的軀體結合在一起，他們在凜冽的狂風中堅定了自己最初的心愿……

故事到了這里，喜子和我那不成器的舅舅出現了，兩個賭徒在賭場廝混了一夜，耷拉著眼皮一起來到喜子家。喜子剛偷了條狗，舅舅幫著吊死狗扒了狗皮以后，燉上了一鍋香噴噴的狗肉，搗點兒蒜泥，這哥倆抓著狗肉就往嘴里填。倆人吧嗒著嘴吃得不亦樂乎。喜子開了瓶小燒，在酒精的灼燒下，倆人的困倦一掃而光，臉紅脖子粗的吹起了侃起了大山。

舅舅腦筋不夠用，一直都跟著喜子屁股后面瞎混，昨天輸了個底兒朝天，整琢磨著怎么開口問喜子借點兒錢翻本兒，喜子倒是先開了口。

“那個…你妹子生的越來越水靈了兄弟。”

舅舅抬了抬眼皮：

“你啥意思？”

“沒啥意思，昨晚上你又輸了不少，這樣，你把你妹子許了我，我給你拿五百，而且，不用還.”

“去你.媽的，我妹妹就值五百啊？”

“這么說話就沒意思了，不說錢，咱哥倆的交情還不夠深嗎？你妹妹要是跟了我，包管吃香的喝辣的，將來我當了村長，你這大舅哥還能混差了嗎？”

八十年代初期，五百塊已經不是小數目了，在喜子構建的烏托邦式的美好未來下，舅舅心里松動了，于是兩個愚昧的人當著狗肉小燒歃血為盟。

五百塊，就是這五百塊，把紅姐和國強推向了深淵。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喜子在家設宴招待舅舅，舅舅死活要帶著紅姐，紅姐拗不過舅舅，只得一同前往。

兩個人渣在炕桌邊胡吃海喝手舞足蹈自然不在話下，紅姐只是默默的扒拉著眼前的吃食，等著舅舅酒足飯飽帶她回家。酒至酣處，舅舅忽然面色痛苦，嚷嚷著壞肚子了，說要解手兒。說著就急匆匆的奔茅子去了。

喜子喝得眼睛通紅，目光變得不干不凈，在紅姐身上繞來繞去，紅姐看喜子目光不善，懵懂的她還是明白了喜子的意圖，可剛想起身就被喜子按倒在炕上。就這樣，一個少女最干凈的夢想就被這個禽獸涂抹的一片骯臟。而她最信賴的哥哥，直到最后也沒有再次出現。

冬天的風很烈，天已經黑了下來，紅姐衣衫不整的站在和國強許下誓約的橋邊，看著幽深的夜空，天上沒有一絲星光，殘月在云層里不肯探頭，紅姐滿是淚痕的臉頰格外蒼白。紅姐無力的癱在那里，忽然又笑了笑，那是憎恨的笑，戲謔的笑，抑或是無助的苦笑，悲痛的慘笑。

她一次又一次的把國強的笑臉在腦海中過濾著，然后帶著笑容整理好頭發，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草棍兒，閉上了眼睛。

國強，再見…

也許這縱身一躍，會了卻很多哀怨的故事，會讓往后的生活不那么復雜。可是這一了百了，往往是弱者的解脫。

紅姐想做弱者，但命運沒有給她這個機會，這就注定紅姐必須得抵抗著現實給她的迎頭痛擊，然后咬緊牙關挺下去。